“喂!林小八!”好像有什么人在摇我,又在我耳边大喊:“醒醒!”这人下手极重,捏的我肩窝处生疼,那种以前在梦境中出现过的生硬疼痛突然一下子又宛若一道电流打进心口,我登时就睁开眼睛长大了嘴巴,那种疼痛的后劲感觉依然真实的存在,我顾不上看是谁这么大的手劲,又握拳锤了自己的肩窝处一下,却并没有了之前那样的疼痛。
可真奇怪。
那人好像被我唬住了,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是谁,小月一张焦急惊讶的脸就映入眼帘。我看着这张莫名熟悉的脸,这张刚刚出现在我梦中那个弹奏箜篌的小姑娘一模一样的脸。
我想起来,她的名字叫做令月,萧令月。不是肖,是当今的国姓,萧。
我喃喃出口唤了声小月,她眼中略微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变恢复了担心,焦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让姐姐看看!”
姐姐。
我想起来,她是当朝昭阳郡主,她是我的亲姐姐。
我下意识的想躲开她的靠近。令月把我的双手拉回来,正色道:“怎么回事,不舒服还这样乱动。”她按了按我的肩窝处:“是这儿疼吗?这儿以前受过伤吗?”她问着就想扒开我的衣领检查,我挣脱掉,并不想让她看到肩处的伤疤。
令月想来是感受到了我的抗拒,便停了手,坐在我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我说话。
她问我:“你那些朋友呢?”
我不吭气。
她又问我:“今天在醉清风是你弹的曲子吗?”
我依旧不吭气。拖你的福,风吟才会如此生气,我才会在这里睡过去,还做了个我并不想做的梦,还想起了你。
她说:“要是我们四个还像当年那样就好了。过去了这么久我才找到你,我又要花多少年才能找到承佑哥哥呢?”
承佑,这个名字乍然进入我的脑海,我眼前好像立马就浮现出他带着微笑的那张布满血痂的脸,那是我看见他的最后一个活生生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离开我已经这么久了。被刻意遗忘的悲伤在听到承佑名字的这一瞬间又从心底冲出来,这个唯一清楚留在我记忆里的人,心口传来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我不敢开口,生怕令月看出什么端倪,她一向是聪明的。
令月见我不搭理她,便住了嘴,只待在我身边默默地坐着。
直到千重出来找我,我都没有和她说话。正巧杜应衡也出来唤她回去休息,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路过的我,我感觉背后两双眼睛盯着我,令人头皮发麻,我下意识地就往千重身边靠,巴不得赶紧溜。
最后我听到杜应衡轻轻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第二日我们便要离开洛阳前往少林寺了。
风吟一早起来便给我买了点心和豆浆,这样我可以坐在马车里吃早饭,我可以多睡一会儿。想到如果我们要在堂厅里吃早饭,少不得要碰到令月,甚头疼,风吟很是贴心。
结果刚到山脚下,就有小和尚客客气气地把我们请下了马车,说是天元大会期间山上人多事杂,因此车马由少林寺统一管理。小和尚还说我们的行李都可以放到车上,自有少林寺的人替我们送到房间。这主意甚不错,风吟便多嘴问了一句是谁的想法,小和尚道,年府大小姐。
好一个奇思妙想的年府大小姐,真乃神人也。
于是大家下来走路,风吟拿了支笛子,千重背着花夜剑,任之则是握着雪绒鞭。只有我手上空荡荡的。风吟见状不知从哪摸出个小弹弓递到我手上,我随手抓了颗石子对着树上的鸟窝来了一下试试手,鸟窝翻了,鸟蛋们摇摇滚滚地摔了一地——这弹弓很是不错。
转头就见任之张大了嘴巴看我,千重也是饶有兴味,风吟用脚扫了点土拨在稀碎的鸟蛋上轻叹道:“罪过罪过,不知我家小八弹弓打的这样准。”
我:…………
没走了几步,千重眉头一皱,说这附近有邪气。
千重是不怎么说瞎话的,所以任之立马甩开了雪绒鞭,我这才近距离看到,他这鞭子上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细小的倒刺,瞧着有点像以前惠懿师太养的小猫的舌头。
任之甩了甩鞭子,掀起一阵带着尘土的风。
四周突然有些个安静,千重四处打量,任之则是与他反方向,他两人一前一后把我和风吟护在中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后飞来,那风声都有些不一样,我下意识的偏了偏脑袋,“嗖”的一声,那东西就从我身边划过去,钉在树干上。我反手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转过身,对着刚才脑后的方向就是一通石子掷过去。很可惜,啥都没打中,仿佛根本没人在后头。
千重眉头一皱,祭出花夜剑就冲着我砸石头的方向甩了一招,强大的剑气过去,我们都看到了一个人轻功飞起躲过,又轻飘飘地落在我们身前。不等我们看仔细,那人反手亮出一把紫色的折扇,任之抓着我和风吟就上了树。抓得太突然了,我吓得哇哇大叫。风吟坐在树枝上坐稳了,又把我扶稳了,任之这才跳下去,我一瞧,千重和紫色的扇子已经打得难解难分了。
我颤巍巍地问风吟,这紫色扇子是啥来头。风吟分析道,瞧这人的招式,挺像西镜国那个邪气冲天的弥婆教的。
我看向谢二堂主:“任之,你为什么不去帮千重打架?”
谢二堂主邪魅一笑:“你千重哥哥是吃干饭的吗?”
突然,只见紫色扇子往我与风吟藏身的树上飘来,谢二堂主鞭子一甩,凌空而起,对着扇子君就抽过去。鞭子激起的风带动着树梢猛烈晃动,我啪的捂住脸以免被树叶刮到。扇子君落到了地上,往后大退了几步才堪堪站住,千重的剑尖刚好就抵在了他的喉间。我这才得以看清来者的真面目,扇子君本君长得倒是很眉清目秀,笑的有些阴沉沉的,他略微后退了一小步侧过身来斜斜看着千重,千重也前进了一小步稳稳地指剑对他,这样我倒是更能瞧清楚他的模样了,这一看不要紧,我竟觉得扇子君颇为眼熟。然而来不及多想,我看到他的手在反复摩挲着他那把紫色扇子的扇骨,又笑的如此奸邪,定然有诈。
千重将剑身横过来,冷声问道:“你是西镜人?”话音未落,扇子君抓准时机,反手使扇打退剑,又准备摊开扇面打向千重,我下意识地摸出石子拉开弹弓就打扇子君的手,他吃痛,手一松,扇子掉在了地上。其实这一切本该配合得非常完美的,如果没有卖队友的风吟的话。
当扇子君动手的时候,风吟大叫了一声“小心”,我只感觉腰上一松,她竟松开我直往千重身上扑过去了。我本就坐的不稳,这下更觉得要掉下去了,这两人倒是抱在一块儿一同跌在地上,扇子君得了空,抓起扇子恶狠狠地朝树上的我看来。
他的眼神在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从满眼的恶意狠毒变成了震惊迷惑,奈何身手比脑子灵光太多,他已然朝着我坐的树梢飞来,扇子也已展开,愣是硬生生地收住了招式,任之的鞭子随即赶到,他分神之中匆忙避开,撞着我的树梢晃啊晃的。
任之在树下吼:“小八伤着没有?”
“没有!”我嗓门无比洪亮的回答道。
于是谢二堂主自然又是一鞭子甩来,扇子君学乖了,他晓得任之不会伤我,于是伸手过来准备抓我当肉盾,我自然是不能让他抓的,情急之下往后一仰,本来就没坐稳的身体一头就往树下栽,幸而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飞出个大侠,接住了半空的我。我一看,嘿,不是杜应衡又是谁?令月则是黑着脸从一边出来,我不禁挺困惑,这两人属狗的吗,我们在哪他们就在哪的。
扇子君见我们人多,立马就溜。千重沉声唤了声任之,谢二堂主就施展轻功跟上去了。任之的轻功是天下盟数一数二的好,自然是不怯的。
剩下我们四个,亲姐妹相见现场,我有点尴尬,玩着手里的弹弓低下头。千重同杜应衡打了招呼,杜应衡便问同我们交手的这个人是谁,千重只说看起来像是西镜国弥婆教的人,但并不能确认,杜应衡便思索道,自六年前献阳公主和亲西镜国后,弥婆教的人甚少来中原,也甚少同武林各大门派起冲突,如此莽撞,应当不是。
千重也客套了几句。
杜应衡转头夸我弹弓打的不错。我嘿嘿傻笑了两声,余光中感觉到令月气的脸都红了。她一个上前夺下我的弹弓,冷声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我老实回答:“风吟。”
令月冷笑着瞟了一眼风吟,教训我道:“以后人多的地方,不许玩弹弓。”她顿一顿,补充道:“不止弹弓,需要你瞄准了去砸的东西,什么投壶射箭,都不许玩。”
我自然是没吭气的,于是她一把扯住我的耳朵,这动作陌生又熟悉:“听见没有?”
风吟冲过来护着我,反唇相讥:“肖姑娘管的挺宽,从前是管杜师兄的闲事,怎么,如今倒是看上了天下盟这个不懂事的小师妹?”
令月展颜一笑,这一笑就笑的我有些恍惚,眼中却寒冰如雪:“便是看上了,你又能奈我何?”
风吟被噎住,死死盯住令月,怒火仿佛都能通过眼神泼在对方身上,令月亦回瞪回去,只是比较起来还是令月的气场比较强,因为她看起来挺轻松,不像风吟这样剑拔弩张的。
我与千重和杜应衡都对视一眼,当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又和千重互相看看,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只看千重能不能和我配合好了。
我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千重立马装模作样晃了我几下,口中道:“小八,小八,哪里不舒服?”然后不等我表演,他一把扛起我就道:“你二位别闹了,赶紧寻个房间再寻个郎中来才好。”说完便走。我为了逼真一点,特意垂下了两只胳膊,顺着千重走路的速度来回晃荡。
令月明显比风吟更加着急,当下就让杜应衡去请郎中,她自己则是紧紧跟着千重,准确的说是跟着我。
其实我啥事没有,但是架不住是被千重扛着的,我整个人上半身都是朝下的,时间长了,头竟然真的有点疼,还有点压抑,头沉重得让我非常犯困,到后来千重走路留下的鞋印花纹我都看不清了,也不营造什么假装昏倒了,直接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