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习惯了谦逊,也就说:“将军莫要妄自菲薄,论阅历,您当是前辈。小儿向来是说话好听一些,算不得什么本事。”
山简也不强求他承认自己有才,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过去,曾有一位名叫戴叔鸾的前辈,嫁女只嫁贤能之人,从不看重世家门第。更何况贤侄不仅颇有贤能,还出生显赫呢?如今老朽倒是看上贤侄这好女婿了,只是不知贤侄对我这山氏小女怎么看?”
卫玠一愣,常年喝药疗养所致的苍白肤色微微显露出一丝窘迫,他心下衡量着:待会回拒时的说辞和语气要如何才能显得将军与贵女不失体面。
“爹爹,你便是要女儿嫁给这个药罐子?”
这时,一个很有几分娇蛮气的少女声音响起。
卫玠不自觉就寻声看了过去,而后忘了礼仪愣住了:少女面见陌生外男,竟然很大胆地不着面纱,把她那张绝美的面孔暴露无遗。她生着玉一样盈着微光的鹅蛋脸,微弯如弦月的细眉下杏眼流转着,顾盼之间是说不出的灵动,琼鼻小巧可爱,樱桃唇瓣半掩着银牙,随着说话一张一合。
卫玠到嘴边的拒绝之辞,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阿玉,不可无理!这位可是极有才华的卫先生!”山简当时就起了请家法的心思。
说来也惭愧,他身为征南将军,手握重兵,论功绩门第,他的女儿哪怕嫁不进皇家,那嫁进其他世家也都是绰绰有余的,可是问题就在于他这女儿给他娇养出了些蛮横脾气。小时候尚且说女儿这是娇憨可爱,可如今考虑相夫教子,别说世家了,哪怕寻常人家又有几个愿意娶这么个魔头进门?
再者,他也疼爱女儿,绝不可能将她随便嫁了。这好不容易看上个什么都好的卫玠,还想着给女儿“包装”得体面一些,好哄着卫玠给娶进门。左右卫玠这个级别的皎皎君子,哪怕对女儿并无情意,也会敬重善待她。
谁知这闺女竟是生出来克他的,在这紧要关头自己跑出来拆红线来了。
“卫先生有高才,无人不知,可女儿乃是嫁夫君,若是夫君走早了,留下女儿和孩子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才好?”山玉把弧线优美的下颌一抬,学着她母亲管教不乖妾室常用的高傲神态,言语之间更是绵中带针,学了个七八成精髓。
她是故意要踩卫玠的雷区,可惜她这副模样哄骗常人是够了,可卫玠年纪轻轻就看遍了世态炎凉,这点演技还不够看。
只见卫玠微微一笑,将原有的窘迫收敛,而后望着她的眼睛说:“若我走早了,名下的房产和银两,便都是阿玉娘子的了。”
“你!”山玉气结,把眼睛瞪得黑圆,半晌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卫玠自幼话少,但总能一语中的。
诚然,卫玠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人物,不过窈窕淑女当前,君子厚点脸皮、失点礼仪、讨几句口头便宜又怎么能算是登徒子呢?
更何况,君不见岳父大人笑得多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