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卫玠一直病重,偶尔还背着她吐血,喝数倍于寻常时候的药。但是卫玠怕她担心,她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哪怕是现在他终于撑不住昏过去了,她也不敢掉眼泪。
卫玠的一生都在挺直脊梁,她卫夫人也不能认输。
卫玠醒来的时候,觉得吐了口血,胸腔的郁结阻塞感反而减轻了几分,呼吸也顺畅了些。
山玉就趴在他榻上,面色也将近和他一样没有红润色泽了,樱唇也泛着白,眉宇皱着,像困在噩梦里挣扎着。
卫玠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抚平,卫夫人就应当是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哪时能受这委屈?
但没等他触及,山玉猛地惊醒,就死死地盯着他。
“啊……看着我做甚……现如今,可没有从前好看了……”卫玠开口说话,才发觉自己已经病重到了这个地步,声音已经不能用低哑来形容了,就是乱拉的二胡也比这把破嗓子动听。
于是他自嘲地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忽略干涩的唇开合的疼,给山玉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破罐子破摔地用那破嗓子撒娇:“可阿玉……不能丢下我……”
山玉看着他,确定这个还在撒娇的人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樱唇一撇,就抱住他。
卫玠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脖颈处渐渐凉了一片,是山玉眼泪的温度。纵有千言万语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半个气音也发不出来。
他一生顾念冒犯者有所不知,从不让世人看见他愠怒愁苦的模样,现今山玉也学了几分精髓,外人面前好似高傲的孔雀,寸步不让。待回到心上人怀里,默默软成娇憨的女儿家。
“你昏迷了、半个月了,大夫说,病入膏肓,看天意罢了……”
“建邺……有许多你的好友来看你……我都为你推掉了……”
“还有请你回值……处理公务的……我都给扫地出门了……”
山玉一条一条给他说,慢慢地哽咽着。最后泣不成声,哭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到建邺那日……爹爹部下传书,说、说……说爹爹去了……”
然后除了哭声,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阵子强撑着的力量在看到卫玠醒来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卫玠抱紧了她,可如今他不是能抱起娘子入轿的好郎君了。
“卫先生高才,无人不知,可女儿乃是嫁夫君,若是夫君走得太早了,女儿和孩子可怎么办呢?”
初遇时骄横的娘子,声音如琳琅作响,在他心口又捅了一枪,这想必是山玉最有杀伤力的一枪。
虎门无犬女,当真厉害。
山玉哭了很久,太累了终于也昏了过去。卫玠静静地抱着她,用那双碎了星辰的眼睛描摹她的面容:弯眉、杏眼、琼鼻、樱唇……
那时他就说,夫人的美貌甚得他心,如今却是越看越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