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情感，从来都是复杂的，就像是调制鸡尾酒，喜怒哀乐从来不会完全独立地出现，喜悦往往伴随着感动、自满，哀伤往往伴随着痛苦、迷茫，甚至于连喜悦哀伤本身都可以再被细分成许多种情绪的杂合体，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人也不会经历两次完全相同的情感体验，任何一点因素的不同都会使得同一种情绪之间有微妙的变化，如同在鸡尾酒里多加或少加了一滴柠檬汁一样。

但是，唯有这次，唯有这一次，死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最纯粹的情感，不掺合一点杂质，像是被人掰开嘴巴灌进了一整杯辛辣至极的伏特加。那个瞬间，她感觉不到任何别的情感，仅有一件事，仿佛在刹那间侵染了她全部的灵魂，那是完全的绝望，不掺杂任何痛苦或是悲伤，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对绝望。硬要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迫用身体去理解了“绝望”这个概念一样。

身体的脱力麻木，腹腔和胸腔内遗留的疼痛，脑内闪回的噩梦般的记忆，都是在这之后才产生的。

死蠡支撑着坐在地上，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感觉。

“这种感觉绝对不自然，应该是那本书的效果。”死蠡心有余悸，她按着自己的左胸，刚才一度几乎停跳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自我挽救着，用尽全力泵出血液，“……有点像是裁决仪式的时候那种感觉，但是比那种感觉要强烈的多。”

“你还好吗？”确定死蠡应该已经恢复正常后，乐香盈第一个跑上来问，她蹲下身来，扶住了死蠡的后背。

“……咳咳……”死蠡想开口回答她，但显然刚呕吐过消耗大量体力的她还需要休息一会。

研究员走到一边，从地上捡起了那本书。

“那个……很危险……”死蠡强撑着提醒道，又咳嗽了几声，“扶我一下。”

乐香盈架住死蠡的手臂，小心地把她搀扶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一旁的研究员看着那本书的封面，向死蠡问道。

“书上的东西我什么都没看到，”死蠡如实说道，“这本书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只是看了里面一眼，它就让我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幻觉。”

研究员眉头紧皱，她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翻开了那本书。

死蠡给出的消息太过模糊，但是与此同时又极为蹊跷，就差把可疑两个字写在这本书的封面上了，所以，既然他们是来这里调查的，面对这么一本不寻常的书，她至少得知道这本书上面写了什么，即使这可能会有危险。

死蠡不再劝阻，对她说：“刚才让我产生幻觉的是第三页。”

第一页，依然是白色的保护页。

第二页，一片漆黑，和死蠡刚才看到的一样。

关键在于第三页，研究员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毅然翻到了下一页。

头晕、恶心、脱力、内脏疼痛，这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感觉，在研究员预料之中本应是如此的……

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上面只有白纸黑字的内容，而且，居然还恰好是用研究员的母语日语写下的。

研究员抬头看向死蠡，死蠡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研究员回想起一件事，初见的时候，死蠡曾向她展示过自己的日语水平，在她的印象里，死蠡应该是不会日语的，只会几句蹩脚的日常表达，凭那种程度，不可能看得懂这上面写的字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让死蠡产生幻觉的，应该和这些内容本身没什么关系？

但是，为什么她就没有产生幻觉呢？带着这样的疑问，研究员开始逐字阅读这一页上的内容。

被落下来的花盆砸到头。

社长无缘无故的训斥。

连着一个月陪客户喝酒。

花粉症。

被老婆嫌弃没用。

社长无缘无故的训斥。

体检检查出了肝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