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之中,出现一个模糊黑点,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至现出一道人影。
万籁俱寂,黑袍挎刀,雪中一人独行。
只是观佩刀质地,与凡俗刀兵无异,不是什么宝刀自晦,的的确确是凡铁制成。
愈行愈近,黑袍人狭眼半眯,向着秃噜巨树走去。
许长生最先发现来人,毕竟修为高一个小境界,不自觉缓缓站起身子,目瞪口呆,双手狠搓两眼,又抽了一个嘴巴子。
然后许三顺也看到了,同样起身,挠着头嘿嘿傻笑不停。
坐中间的小童莫名其妙,迷迷糊糊跟着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他仰着头看看许长生,又看看许三顺,再小心翼翼瞄一眼黑袍人,视线最终在挎刀上停留,心中嘀咕:
‘这陌生人是谁啊?挎的这刀真是样子货,也就瞧着神气,还没我背的宝剑长哩,真要打起架来,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来人正是许修远,阔别许家村,已四年有余。
许长生冲上前,对着黑袍人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他胸口上,激动道:
“狡狐儿,还真是你啊,狗日的我还以为你……嗐!”
“我就说你命比磨盘硬,没那么容易死,可让我说中了罢。”汉子不能自已,几息过后才压下激动心绪,又朝许安澜招手道:
“小兔崽子快过来,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亲爹,再不用整天嫌弃我这假父哩。”
闻言,许安澜下意识后退一步,小手捏着衣角,低着头不说话,带着倔强。
许长生微微一滞,笑着说这孩子认生,我去哄哄便好,说着便大跨步回返。
许修远咪咪笑,朝许三顺点点头,转而看着那道小身影,其始终低着头,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许长生有点下不来台,往日里这小子再怎么炸毛,他都能轻易将顺毛捋直,不想今天却是例外。
许安澜捏衣角的手有些发白,没有理会汉子的挫串,不知怎的想起了娘亲,没来由的,心里突然有很多委屈,感受着那人没离开过的目光,不禁躲到了汉子的身后。
许长生有点尴尬,学着那许三顺挠挠头,忽又想起一事,神色黯淡下来:
“狡狐儿,弟妹她…她被人害了性命。”
许修远闻言如遭雷击,脸上笑意慢慢收敛,狭长的双眼有些空洞,过了几息才回神,对许三顺轻声说道:
“老三,先将这小子带回去,我和长生叙叙旧。”
等两人离去后,许修远才继续问:“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跟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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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生回到院子时,天已经黑完。
走进正厅,许寅松坐在主位吞云吐雾,小童眼巴巴端坐侧旁。饭菜已经备好,应是等了不短时间,菜肴没了热气。
四方桌摆了四副碗筷,许寅松身前一副,许安澜那边两副,对坐一副。
许长生顿了一下,向许安澜身旁走去,落座后开口招呼:“咋还等上咧,搞得多见外似的,开动开动。”
许寅松放下旱烟杆,拾起筷子夹了个鸡腿,颤巍巍放到小童碗里,犹豫了一下才问:“人…人呢?”
许长生嚼着饭菜,含糊不清道:“说是先处理点事情,赶明儿再见面。”
汉子旁边,吃饭惯爱咋咋呼呼的小童,这次却蔫了吧唧揽着碗,只顾着埋头扒饭,连最喜欢吃的鸡腿,都还原封未动躺在米饭上面。
老人眉头皱的很深,没什么胃口,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沙哑道:
“村里像…漏风的筛子,歹人不定何时就到,这般…岂不失了慎重?”
道理浅显,许长生自然懂得,只是他毫不在意,从容道:“虽不知为何,但那厮是个狡狐投胎的,脑子比我好使。”
许寅松止住了话题,只是苍老的脸上,忧虑始终不曾化开。
饭后,天井中飘起了小雪。
许安澜却不觉寒冷,搬了凳子到小院玄关那边。
玄关处烛火摇曳,小凳不大是他的个人专属,此时已被当成沙场,上面立着两只泥人偶。
月黑风高的夜晚,江湖客狭路相逢,爆发惊天大战。
小童两只手忙活不停,嘴上更是吐沫横飞,诉说着战场的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呔,大魔头你坏事做尽,罪有应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终究是剑客更胜刀客,后者被打得丢盔卸甲,跪地求饶。
许长生安静蹲在旁边,剔着牙看了许久,此时为刀客鸣不平:
“我观刀客的身手了得,宝刀更是不差,怎就输了啊,莫不是那使剑的,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
许安澜噘着嘴,哼哼道:“是他自己本事不济,怎怪得了别人?而且你瞧见没,宝剑比宝刀更长哩,如何会输?”
汉子眼轱辘一转,笑嘻嘻道:“既然如此,怎不将刀客就地正法?岂不闻斩草要除根?”
小童皱着小脸冥思苦想,忽然眸子一亮,摇头晃脑傲娇道:“罪不至死,且看他能否悔过自新。”
许长生嘴角微翘,拍拍屁股走了:“没劲没劲,啥江湖剑客啊,半点不爽利。”
许安澜朝着他的背影,两手抵住嘴角和眼角,用力撑开做了个鬼脸。
随后也没了继续玩的心思,坐在小凳上双手托腮,望着紧闭的院门怔怔出神。
一坐就是许久,夜愈发深了。
直至老人喊了好几次,小童才恋恋不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