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形势下自己犹如笼中困兽,天地之大,苍穹坤舆间自己该何去何从,宇文宪独坐灯下陷入久久沉思。
几日后,贺拔侯谢秉礼跌跌撞撞从府外奔入禅房,上气不接下气道出从郑译那里探来的消息。
安葬武帝后,宣帝派小冢宰宇文孝伯试探宇文宪:“三公之位,应当归于亲属中贤能之人,如今打算任命叔父为太师,叔父认为如何?”
宇文宪以才疏德薄,不胜其任为由推辞,宇文孝伯回宫向宣帝禀报后,随即又赶回,诏命齐王当夜与和诸亲王一同入宫。
宇文宪进宫后未见他人踪迹,忽然守卫一拥而上将其绑缚押往大殿。
宣帝质问其谋反意图,宇文宪神色不屈,坦陈道理,宣帝无言以对恼羞成怒,遂命守卫用绳索将其缢杀。
听闻此言,袁修之大惊失色,只见身旁白衣尊上猛地颤了一下,虽未显露惊诧之态,应是早有预感,但双目中流露出的痛苦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悲怆凄楚。
那深潭般的双目烟雾朦胧,似乎噙满泪水,袁修之心中一紧,还从未见过尊上如此哀怨悲伤。
沉默良久,尊上喑哑低声道了句:“我知晓被缢死的痛楚……”
袁修之长叹一声,心中也难免黯然伤神,不知这位让自己心魂牵动的女子,那些从不愿向人道述的前世,究竟亲历了哪些惨烈的过往。
保留前世记忆之人,必定并非凡人,必定会受世人顶礼膜拜。
但生于如此动荡乱世,犹记得一段段前世惨死经历,日夜备受煎熬,无疑是凌迟酷刑般的折磨。
日复一日从千刀万剐、万箭穿心的剧痛中醒来,周而复始,无休无止,活着便需要极大勇气。
在对白衣尊上无比敬畏的同时,袁修之心中多了几分怜惜,几分敬佩,如此柔弱身躯承受着常人不可承受之痛,内心定是非凡的坚定强大。
而今日,坚毅冷傲的白衣尊上,竟会为一人泪盈双目,可见齐王宇文宪在其心目中何等重要。
是为大周股肱之臣在政治斗争中殒命哀伤?还是为万般欣赏的当世俊杰惋惜?袁修之猜不透尊上的心思。
袁修之并不知情的是,白衣尊上曾独自夜访齐王府,与宇文宪密谈之言一旦泄露,足以让贺拔侯府遭受灭顶之灾。
数百年历经九世轮回,在这风云开阖、兵戈扰攘的乱世,难得有宇文宪般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君子,令白衣尊上惺惺相惜,不惜涉险前去府中进言,希望能劝说其另觅坦途。
白衣尊上知人之鉴,料定自己走后宇文宪必思索良久,但铭刻于骨的“忠义”两字,让其明知皇宫是不测之渊,仍毅然赴死如归。
虽早已有不祥预感,但听闻宇文宪在皇宫被缢杀的噩讯,仍让贺拔明姬痛惜得寸心如割,泣血锥心。
不及弱冠之年的宣帝宇文赟,竟如此肆行昏暴,荒淫无道。齐王宇文宪如此襟怀坦白、经天纬地之人,被强扣谋反罪名枉杀,让世人无不扼腕叹息。
谢秉礼不禁长叹一声:“国之兴亡,在乎贤良,大周恐将步北齐的后尘!”
而白衣尊上随后的一句话更让两人心若寒灰,听其沉声说道:“当年请求武帝废黜太子的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三人恐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