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锦飞嚷嚷着,声音里活力无限,半个字都没提今天没去给发妻扫墓的事。
“万姿,老爸买了你最爱吃的鳝鱼,等会儿给你搞个水煮鳝鱼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然后,话卡在了尾巴上。
万姿坐在地上,仰着头仔细盯着父亲。
小老头挺帅,都五十二了,还神采奕奕,当年母亲生病时受到的折磨早就消失无踪,他面色红润,声音洪亮。
只是现在,他瞬间耷拉了脸,换上了不悦的神色。
“我没翻你东西,是妈妈的照片掉进夹缝中了,我无意间摸到的。”万姿先说,她停了停,想等父亲的解释。
万锦飞一步上前,几乎是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公证书,脸沉如锅底。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万姿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没控制好情绪,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
“爸,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你为什么要立这样一份遗嘱?你才52岁呢。”
万锦飞脸阴得几乎能滴水:“这是我的事,这东西早立早好,你别管!”
书房门没关,万姿努力压制住声音,却还是全身都在发抖。
万锦飞不知道这份遗嘱的意义吗?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北京天坛附近的房子,绝对的黄金地段,均价十万将近十五万一平方,一套房子轻易上千万。
这是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也是老妈一辈子的心血。
“妈妈买的房子,为什么要给别人?住就住好了,可为什么要全给别人?”万姿想不通,“你一点都没给我留?那我算什么?爸,我算什么?”
万锦飞比她还诧异:“你不是有你妈那一半吗?你还想怎么样?什么叫你妈买的房子?那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
万锦飞振振有词,“既然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怎么处理我那份,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都不相干,我有这个权力!”
万姿被父亲的态度,震得目瞪口呆。
05
她顿了顿:“那为什么你不和我说?不正大光明地告诉我呢?”
万锦飞语塞,支吾了一下:“我不是不想你闹吗?闹起来多难看啊。”
就是知道闹起来很难看,所以才把公证书放在抽屉底下,连抽屉里都不敢放呢。
万姿重重靠在凳子腿上:“爸,你清楚这套房子是怎么买下来的,房子原本是你单位的分房,你只有居住权没有使用权,是当年房改,妈妈坚持买下来的。”
这个故事从小到大万姿听过很多次,都滚瓜烂熟了。
为了买下这套房子,老妈动了做生意存下的所有存款,还去问娘家借了不少,最后还钱都还了好些年。
而这个过程中,父亲始终每个月拿着他的死工资,吃喝不愁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他没钱,说破天他也是这句话,也借不到,能不添乱就是他的贡献了。
“……那又怎样?”万锦飞有些不耐烦,也有老底被掀开的恼羞成怒,一双和万姿一模一样的大圆眼睛,瞪得像张飞。
“就算我没出一分钱,这也是夫妻共同财产,我就有一半所有权,就能私自处理,你到哪儿说都是这个理。”
他去问过律师,律师给他派了定心丸,无论他有没有出钱,这套房子他都有一半的处理权。
女儿拿他没办法,他知道。
他又有什么错呢?那只是遗嘱嘛,又不是现在给,即使要给,也是他死后了,还早呢。
他语气突然软了软,万姿看到了后妈赵依琳默默站在了书房门口。
万锦飞声音柔和了下来,但依然带着满不在乎的轻描淡写。
“我没那么早死呢,只要我不死,这遗嘱就生效不了,你与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孝顺我,做个好女儿。”
万姿被气得眼冒金星,都要吐血了。
06
赵依琳说话了,她非常漂亮,白皙秀丽身形娇小,她走上前拉了拉万锦飞,冲着他摇了摇头。
“你看……老公,我早就说过,不要立什么遗嘱嘛,立了万姿会生气的,好好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弄成这副模样呢?”
她掉回头,脸上带笑,“万姿,你别生你爸的气,我说了很多次不要立遗嘱,哪有人才52岁就诅咒自己的,多不吉利啊,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的。”
好像为了佐证加强自己的认真,她转身蹲下用力握住了万姿的手,诚恳无比。
“万姿,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妈有多不容易,也知道你有多生气,换成我也是一样的,我不会要这个房子的,我发誓,我只想和你爸好好过日子。”
她神情哀婉,有层浅浅的泪光在眼底打转,却含着,就是没集聚成水落下。
她轻晃着万姿的手,身上是很好闻的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眉目柔顺,是个和万姿妈妈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一个能干,一个柔弱,一个辛苦搏命,一个坐享其成。
万姿低头,看到了箱子里自己高中时和母亲的合影,照片中,她穿着校服在妈妈身边做鬼脸,妈妈笑得犹如春花般灿烂。
才过去短短几年,就一切都变了。
这个家,爸爸……还有她自己。
万姿沉默,赵依琳还在说,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剖析着。
“我经历过一段不好的婚姻,前夫家暴还在外头有人,我很珍惜你爸爸,也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的,不是图这个房子,对我来说,人好就比什么都强。”
“我吃过苦,不是那种贪心爱慕虚荣的女人,万姿,你相信我,我不会要这套房子的……”
万姿还没说话呢,万锦飞粗声大嗓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你不要?你不要我儿子要,你当好人,就想让我儿子饿死啊?门都没有!”
万姿脑子里又嗡了一声,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万锦飞眼神闪躲了一下,叹了口气:“万姿……我想要个儿子。”
万姿以为自己被雷劈了,她愣住。
万锦飞双手叠在一起,越说越顺溜,渐渐眉飞色舞起来。
“你赵姨不是北京人,名下也没有自己的财产,她已经怀孕两个月,我总得给她份保障吧?如果连房子都不能给,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彻底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万锦飞没理会女儿好像被什么打击到了的惊愕,他神情里,只充满了夙愿终得偿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