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下去,像被抽走了魂魄和筋骨,看着天花板呆怔了许久:“欢宴,我要见梓琪。”
04
许欢宴看着陆景明不语。
“我没力气找她的麻烦,我也不忍心。”陆景明忍不住吐槽,“但我总能找始作俑者说说吧。”
他不是不记得,他记得很清楚,他并没有喝酒。
“以后总还要合作下去,不可能一直装傻,欢宴,你们不是傻子,我也不是。”陆景明轻叹。
胃里还在火烧火燎干烤着,他很恼火,也很——难过。
但如果这样能让大家好过些,他愿意受这个苦,这是他欠的,欠朱梓琪的。
许欢宴犹豫了好一会,嘴皮子动了动:“好吧,我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她守到中午才走呢。”
他在为朱梓琪求情,陆景明听了出来,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你先给万姿打个电话吧,她都要急疯了,这半天,她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
手机递上来,许欢宴退了出去。
陆景明整理了一下表情,开机,给万姿拨过去,那边秒接,但很快秒挂,转成了微信视频通话,万姿想看他。
“景明!”万姿叫了一声,她正在家里的工作台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不转睛,“你怎样了?天啊,你怎样了,怎么一下子瘦了那么多。”
陆景明低低笑了一声,终是没抑制住,微微红了眼眶。
哪里会瘦那么快,只是在爱人的心里,心疼你,就觉得你又憔悴又消瘦,恨不能以身替你。
万姿一声又一声说着,说今天许欢宴告诉她的那些病情,喝醉了,然后胃出血洗胃,说着说着自我懊恼起来,问他是否有很多次这样的应酬,是否都要这样喝酒?
她没敢说你以后别喝酒了,她知道有些酒局撇不开,却还是懊恼不已,为自己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地工作和忙碌,以及身不由己地不能过来看他。
“你醒了就好,好好休息,我周一就去办通行证。”
万姿叨叨着,陆景明把床调了调,人往下躺,他很快又犯困了,床边吊针都还没打完。
“万姿,”他半阖着眼,“我很想你,以后……我不会这样喝酒了,我保证。”
万姿在手机那头噤声,看着他一脸困倦,慢慢又合上眼睛睡着,呆呆看着看着,最后恋恋不舍挂了电话。
05
大概睡了一会,陆景明再次醒来,他感到手边有毛茸茸的头发挨着他,潜意识地以为是万姿,抬手摸了摸。
摸到一手的眼泪,也摸醒了神志。
是朱梓琪,她趴在床边,眼尾湿漉漉的,也在睡,应该是等了许久,熬不住就趴着睡着了。
许欢宴正好轻轻推门,陆景明竖起指头,做了个“别吵醒她”的口型。
许欢宴轻手轻脚走过来看了一眼,笑了笑:“应该不会醒,她本来睡觉就死,这回一两天没合眼,吓得半死,估计如今叫都叫不醒。”
陆景明感觉好了很多,至少胃里没那么强烈的灼痛感,脑袋也没那么昏了。
“希望这件事能让她彻底放下我,”陆景明轻声说,“我……留下的朋友,这六年来陪着我走过来的,她是硕果仅存的一个。”
这句话无论说多少遍,他都带着真诚,让人哑然。
许欢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陆景明,突然想起了万姿,那个他只见过几次的北京女孩,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万姿和陆景明身上,都有种他不是很理解的执拗和坦荡,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友情。
就那种:你要干啥我不管,我只管我自己的心,忠于我自己的感觉。
他垂目看着朱梓琪,她皱着眉,显然睡得很不好。
冲动之下做了蠢事,连累了一票人,然后还折磨了自己,何苦来着呢。
这本来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勉强是何苦来哉?
“应该能想开吧,如果这还想不开,我都不替她兜着了。”
许欢宴又看了眼陆景明,“只是你要多辛苦了。”
还需要在医院再观察三天,警察还会来,事情还要压,麻烦很多。
陆景明和他对视了一眼,略微停顿,抬起手指指了指朱梓琪:“欢宴,你是不是喜欢梓琪?”
话音一落,许欢宴的眼睛就瞪大了,直接给了个“哈”?
06
“没有,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妹,但唯独不会是男女朋友,她喜欢的,不是我这一款,而我喜欢的,也是辣妹,要那种前凸后翘的,她不行。”
他开玩笑,断然否认,“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人,天煞孤星一个,梓琪算是我半个家人吧。”
陆景明听闻过许欢宴的家庭情况,他说了声抱歉。
许欢宴耸耸肩笑得轻松随意。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这是事实啊,而且也挺好的,至少我自由,没人管,也没人来和我抢财产。”
许欢宴朝着陆景明说得很轻慢:“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你和万姿,又有几个这样死心眼的丫头?”
他说的死心眼丫头是朱梓琪,他努努嘴,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陆景明懂。
这世上,赚钱不难,活下去要活好也不难,难的是两情相悦,多年后还始终如一,而不是变成打脸的笑话。
朱家夫妇,许家死了的那老两口子,还有身边的林林总总,许欢宴见过太多。
成年人的世界,为钱结婚,为地位结婚,为利益,为什么的都有,要说纯为感情,矢志不渝,那是会变成笑话的。
“她就曾经是朱家的笑话好几年,大家都笑她喜欢一个根本配不上她的穷小子,还倒贴得很带劲。”许欢宴恳求:“所以景明,这次她做错了,但请你真的原谅她。”
陆景明看了眼微微嗡动眼睫毛的朱梓琪,她的眼尾始终没干,早醒了,只是没敢睁开眼睛呢。
“我知道,”他温声说,“这些年她帮我比我帮她多,虽然我之前并不知道你们是她求来的,但不能吃饱了饭摔碗,这个我懂。”
这几日朱梓琪应该也没休息好吧,她眼泡已经肿得都要看见不见双眼皮了,连妆都没画。
她不是有意,他何必介意。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偶尔闹腾任性,但还是很讲道理的小学妹,他希望他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于公于私,我都不会介意,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吧。”
他笑着说,轻轻地,在“睡着了”的朱梓琪肩上,拍了拍。
像掸去了过往的所有尘土旧事,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