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窍选中了失去意识的凝凡。

那声音略有尖锐，显然是出乎意料：“这不可能！”

商铭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说道：“多谢你将凝凡凑齐。”

从帝窍选出宿主的那一瞬间开始，赌局便彻底结束，整个“世界”骤然崩塌，露出老城的真实面貌。残垣遍地，袅无人迹。天空是厚厚的烟云，那是反转的清平界露出的形貌。除此之外，就是无处不在的湿润雾气，像是精粹的源力，却更为沉重，那是界内众生血肉所化的源质。

商铭虚假的第三步不复存在，鼎器消散的一刻，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就再也无法支撑，摔倒在地。参与者的身份令他没有立即死去，但他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除了商铭自己，场中只有一个高大而干枯的老人，他端正的坐在一块断墙之上，面容肃冷，肤色古铜，穿着简单的麻布衣服，却自有一种威严气度。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死人，却比商铭更有生气。

有声音从那尸体的腹中传出，声音呆板，平铺直叙：“商铭，为何会如此”

商铭缓慢的吐出一口气，这口气慢慢由淡转浓，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火球，晃晃悠悠的朝那尸体飞去。

完全不同于战修修为完满之后震荡源力产生的异象，这是从根本上的操控源力化形，明显的法修手段。

那火球停在老人尸体面前，忽然停驻，一丝火苗都不再颤动，不声不响地一点点拉伸延长成一条火线，随后环绕老人尸体形成一道火环，旋转一圈，便增粗一寸，不多时便成了一道飞旋的火幕。

以战心操控源力火焰增殖流转，这在战修鼎器铸成后并不困难，然而此时商铭已没了第三步的境界，这自然不是鼎器的效果。

那火幕骤然消散。法修术式的实质就是号令源力激发成为各类形态，持续全靠魂源的不断激发，一旦失去控制，便会自然“归烬”，如果说源力是一条河流，法修魂源就是道中的一颗石头，激起的浪花就是术式，所以法修永远只能控制“新的”源力，归烬之后的源力不可复回。

然而虚空之中又出现一团火球，与先前分毫不差，之后也如方才一样延长成线、首尾相连、最后化为火幕。期间没有吸收外界一丝源力，商铭也并未加以操控，竟然在自行循环不停。

那声音沉默良久，声音略有卡顿：“这是……源烬转换？你完成了源烬转换？”

商铭喉咙咕哝一声，像是嘲笑。

源烬转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实现了源力的自循环，窥见了世间本质的一角，意味修者可以突破躯壳的制约，不必身躯无漏也能锤炼圆满，不必碎形灭体也能操纵源力，意味着战法合流得以实现，无数年来的战法之争就此结束。当然，这条路尚且需要许久的磨砺，但已实现了最重要的突破。

战法合流是战祖毕生夙愿，清平界的特性与战祖对源烬转换的研究有着极大联系，而帝窍，就是战祖毕生研究的最终造物，寄托着这位战修之祖、修者源流的全部心血。

商铭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正在开辟自己的路，所以他不会接受帝窍，帝窍也不会选择他，这是道路之别。

商铭的计划并不复杂。他只需要找到源烬转换之路、消磨掉所有参与者的意识，就能够达成所愿。然而说来容易，其中艰苦，难以想象。

那声音语速加快，说道：“这不合道理，赌局之中，你不可能达成源烬转换的条件，你在赌局之前……”

那不断循环的火球消散，商铭得到这一点源质补充，终于能够含混的开口：“在未来，凝凡会回答你的问题。”

那声音说道：“你担心我会对凝凡不利？他既然已被帝窍选中，我当然不会伤害他。”

商铭没有回答，自顾自问道：“凝凡在哪？”

那老人尸体忽然缓慢的抬了抬手，那无处不在的雾气在一瞬间聚拢一处，由气态转为液态，最后凝化为一个血红的婴孩，只有巴掌大小，正在匀循的呼吸，脐带末端融入虚空，不知接往哪里。

商铭看着悬在眼前的婴儿，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感受得到那小小身体中旺盛的生命力，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那声音说道：“清平界就是凝凡当下的域界，界内源质都将作为他源烬转化的基础，一百年的孕育期后，他将彻底与帝窍统合。”

商铭颤抖着伸出手，将化作帝窍的凝凡托在掌中。

“一百年……太久了……”他轻声呢喃。

雷霆炸响！绚烂辉煌的光路骤然贯穿封闭已久的清平界！那光芒直直照在商铭身上，神秘的链接即刻成立，清平界内忽然吹起狂风，来自地脉的源力疯狂涌出，化作一块块砖石、一根根梁柱，虚幻的格尔兰洛大城再度铸成！

块垒之城，完整降临于真实世界！

那尸体老人骤然睁开了双眼，鎏金般的瞳孔盯着那接天的光路。

“你竟能在这个时代登临第三步！”

它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身上的价值远超先前预料，它生涩的调动这身躯的根源的力量，想要为商铭续命，它很清楚以荆南当前的状态根本无法消受第三步带来的“补足”，搞不好下一刻就会被那天光冲刷的形骸俱丧！

可惜这具身体太久没有启用，它至少需要三息才能出手。“商铭！”它叫道：“用鼎器护住周身……”

商铭无师自通，一息之间鼎器由全城大小缩至方圆三尺，那老人躯壳摇晃起身，已经迈出第一步。

第二息，商铭将鼎器缩至两掌大小，将同被光芒冲刷的牢牢护在其中。

第三息，源烬转换完成，将那光芒的馈赠与帝窍一同锁在永固的城池之中。

即使那老人尸身竭尽全力，稍稍提前了半步，却也只是挡住了那光芒的余烬。商铭得以有了最后一点时间，深深看了一眼重重包裹下的凝凡，声音微不可查的说了几个字。

之后，三颗枯萎的心脏便一齐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