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妖了。

清醒过来时，丁伍仁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摊血之上，面前的一大锅汤，炖的那猪头直冒热气。

无头的尸体躺在脚边，黄色的油和红色的血混合成诡异的颜色，顺着地板的缝隙流到丁伍仁脚下。

门外再次传来粗重的咳声。

而丁伍仁僵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站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努力平息波涛汹涌般混乱的大脑，在阵阵的耳鸣和麻木中试图寻找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梦，毕竟回想起上一次睡眠，已经是三天前了。

我杀妖了，我糊涂啊！

丁伍仁深刻意识到刚才几秒钟的冲动，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将被处死，连带着他的家人和师傅。

在这个时代，杀人只需一句道歉，而杀妖，却是万劫不复。

想着想着，丁伍仁便泄了气。

自己这条烂命，死了就死了吧，死了才是解脱。

丁伍仁幻想自己即将被拉到刑场，牛头怪刽子手手起刀落，咔嚓！丁伍仁人头落地，两眼圆睁，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这样倒也痛快！

丁伍仁想起了在老家宝参州，他的兄长，正独自守着祖宅，幻想着他的亲弟弟在城里混得顺风顺水，毕竟丁伍仁在寄回家的信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不敢想象，当官兵踹门，把兄长带去砍头的时候，兄长绝望的神情。

“哥，我对不起你啊哥！“

厨房突然闯进那两只小猪妖，看见掌柜的无头巨尸躺在地上，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嗬！”惊得猪毛耸立，小猪手捂住了眼睛。

丁伍仁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完了完了完了，已经被发现了！“

丁伍仁大腿一蹬，便往后厨门外冲去。

“跑！先跑了再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两手一把将两只小猪妖推倒在地上，夺门而出。一只脚刚跨出后厨，他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这外面居然比后厨还热！

丁伍仁两眼往前一看，只见红彤彤一片，晶莹剔透的五脏六腑，还有那硕大的胃如心脏般不断跳动着，它们发出的温和的红光，透出薄薄的肚皮，使得内脏的轮廓与动态变得清晰可见。

他再往上一瞧，只见那巨大的猪脸，正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朝自己看着。

这是猪妖，是在齐梁州中频繁出现的猪妖。

丁伍仁扭身便往旁边跑去，他感觉他绕着那浑圆的猪腰跑了许久许久，在一众妖怪鄙夷的目光中，他终于找到了福荣饭店的大门，一个跟斗翻出门槛，趴在了地上。

门前大街上，叫卖的行商，买菜的侍女，挑着粪桶的老汉，蹲在墙边捧着饭碗的乞丐，它们有的毛茸茸，有的鳞片闪闪发光。

丁伍仁慌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就跑。

狼狈的姿态，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格外显眼，不论是人还是妖，都纷纷扭着头，朝丁伍仁看着。

“跑啊！跑啊！“

丁伍仁的心脏如烈马奔腾，两条腿跨着大步，跑得飞快。

他顾不上周围的人投射而来的奇怪的眼神，也顾不上身后的骚动，他一把扯开挡在眼前的黑白交织的大雁妖的翅膀，又用力推翻拦在路中央的鼠妖小摊。

嘈杂的吵闹声不断在他身后躁动。

有大雁妖扯着嗓子喊“有刺客！”

两侧是不断向前延伸的屋檐，中间十二尺长的石板路上，各色行人络绎不绝。

“姐画的浓妆真好看。”

眼前闪过两只并排走着的肥猪，脸上抹着白花花的粉。

旁边一个浑身黑毛的猪妖，牵着辆马车，对面前的妖怪训话着。

“就征到这点粮食？”

街上弥漫着的是热气腾腾的油烟气，来自两侧敞铺的商贩小吃摊，穿着华丽服饰的猪妖们一堆堆地站在摊前，扭动着他们的屁股。

正前方一只麻雀妖一只翅膀挂着铜锣，另一只翅膀卷着根棍，一边敲锣一边扯着脖子喊道。

“秋寒气凉，注意保暖！”

红纱半裹着的一对白花花的大胸突然挡住了视野，但很快又从眼前闪过去了。

“炬腹大人出事了！”那对大胸的女主人说道。

丁伍仁突然腿一软，又摔到了地上，脸正着地，顿时鼻血直流。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迈着两条腿，接着往前跑。

“年轻人。”

身旁传来干柴般枯燥的声音，丁伍仁没有理会，接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