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烟想起初次来安澜家做客。她到的时候是正午,冬天的暖阳轻轻地在门楣与窗棂间游动,让人感觉一种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当时安澜正在接一个重要电话,就让她自己先随便看看。她并无拘谨,便独自观看这古老而幽深的宅院。粉墙黛瓦、斜型门楣、残存的古井、几百年历史的石榴树;一卷竹帘下,两串灯笼间,几扇木窗后,宽敞的客厅里,那樟木雕花的屏风、木雕桌椅、老式吊扇、颇有风骨的字画、古坛古罐和那十分讲究的烤漆长桌以及,素雅的绣楼中珠帘绣幕里的闺床、玲珑精致的绣品,还有待客的茶房……触目所见,无一不在默默地诉说着诗书人家的前尘影事,无一不使黎烟惊喜连连。
看到黎烟目不暇接连声赞叹的模样,接完电话的安澜笑嘻嘻地走过来,搭着她的肩膀问:“感受如何寒舍还过得去吧”
“过得去”黎烟瞪大眼,不假思索说:“只有五个字可以确切形容我现在的感受羡慕、嫉妒、恨。”
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安澜附在她的耳畔小声地说:“你可知道,为了买下这所房子,我所有的储蓄都砸进来了我现在就一个穷光蛋。”
黎烟听后也顾不得什么尊重别人隐私的礼仪了,忙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多少”
安澜大手一挥:“诶,不谈,反正没有后悔过。”
黎烟不禁了然一笑。
想起当日的情景,她总觉得发生在昨天,就像有些地方,总以为刚刚告别,其实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一回头,时间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对成人来说说,是光阴似箭、时间飞逝、转瞬即逝;对孩童而言,那叫时光漫漫、度日如年、寸阴若岁;而对黎烟,那叫沧海桑田、恍如隔世、再世为人。
三年了,一路走来,恩恩怨怨起起伏伏,精彩和落寞一个人照单全收。现在的她过得很好,心如止水心平气和。而关于过去,再嬉笑也难忘记曾怎样泪流,但在心理医生长达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指导下,亦选择了去放下不再提起。
三年了,现在的她只是会偶然想起过去,不是想念过去,虽只是一字之差,却用了她三年时间的不懈努力。
三年了,从刚到溱桥镇时候的举目无亲到有了安澜、叶三少等可以信任的好友;已经很少长篇地写日志了,很多心情,要么一两句话就交代清楚前因后果,要么过了就过了,不再分析自己复杂的情绪;不再倾诉,也懒得主动剖析别人的心理,因为开始看清身旁人的淡漠与无所谓;开始看一些能触动自己情绪的陈旧书籍,避免自己流于麻木;偶尔想到过去依然会落泪,但是于爱于恨无关,特别心疼以前的自己而已;她不怨不恨了,只努力拼凑那个被摧毁的自己,她不要被过去短短的光阴影响到未来长长的幸福;她现在只想好好爱不被他珍惜的自己,用力地生活,努力得到幸福,其它的不再关心……看似无足轻重的改变,却是时间的魔力,或者说,光阴的无情。在时间的面前,她变得面目全非,而那些她爱的人,那些爱她的人,那些离逝的风,那些沉淀的泪,那些失去温度的誓言,那破碎的红酒杯,那些无谓的争吵,那些纠结的误会,那些所谓善意的谎言,那丑陋的令她恶心的真相,那些打击和挫折,那些爱恨纠缠,那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悲伤的过往,都通通消失不见了。
想起昨晚的梦来。没有争吵,不再歇斯底里,不再无能为力地哭泣,不再爱恨纠缠,没有绝望不再崩溃,他千山万水而来与她重逢,又云淡风轻地消失在她无法触及的距离。像一场慢电影。她内心安静,他面目模糊不清。曾经以为遗忘是需要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原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早上看到安澜的签名: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她深以为然。随即又觉得或许爱的反面是淡漠更为恰当。很多东西,她忘了。只记得他们、她们都需要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