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森严的青涧城里,由两千名弓箭手组成的神臂营个个手持弯弓,肩背箭袋,排成整齐的方阵立于靶场中央。如石雕般的年轻将领骑战马,英姿勃发的立于阵前,他执辔在场上飞驰一圈,将冽霜宝剑高高举起,凛寒之气悍然而至。
此时,新兵营的营房里,缺席誓师仪式的两名神臂营成员一坐一躺,面色平静,呼吸均匀。除了这两人之外,房间里还有胡瑗、澈儿和已经醒来的酒夕。
澈儿立在床前,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银针,手法娴熟的在牧长风头上扎了几针,满脸笑意的看着牧长风缓缓张开了眼帘。
耀目的阳光被窗棂分割成一束束纯净而闪亮的光线,洒落在澈儿明媚的脸庞上。隔着这明晃晃的光线,长风呆视着澈儿如甘泉般的笑容,鼻息间飘浮着一丝如梦如幻的甜香,竟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随即他脑中嗡的一下记起了昨晚被迷晕的经过,一跃而起。
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纯祐闻声也睁开了眼睛:“不用紧张,昨晚的事酒夕姑娘已经跟我们说了一些,胡师傅还有几个问题问你。”
牧长风环视着神态各异的四人。俏笑的澈儿,不安的酒夕,哈欠连天的纯祐,然后将目光落在须发灰白的中年人身上。
“胡师傅。”牧长风叉手行礼。
胡瑗捋着胡须,微微颔首:“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就先从你的身世的说起吧。”
“是,”他与酒夕对望一眼,“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是北方的一个小山村,村里的人都称它为雾灵村。村民们世代以打猎为生,很少与外界往来……”牧长风明朗的双眸中一团黑雾弥漫开来,时间退回到噩梦开始的那个雪夜。
透过狭小的门洞,牧长风看着自己的父亲无助的倒在雪地里,血腥气弥漫整个房间。黑斗篷里的伛偻身影像一只露着狰狞獠牙的鬼魅,慢慢向他靠近。无尽的寒冷,无尽的黑暗,令人作呕的噩梦,如坠深渊。危急时刻,是酒夕拖着他冲出火海躲进密林才得以幸免。除了这两个刚刚束发的少年,雾灵村五十七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残忍屠杀,整个村庄被烧成一片焦土。他们背负着血海深仇离开村子,流落街头,一个卖豆腐大汉见两个孩子瑟缩在街角心生可怜,便将他们带回家帮着做活。
转眼几年过去了,雾灵村的噩梦像是扎根在牧长风心脏的尖刺,无时无刻不折折磨,无日无夜不煎熬。他既痛恨那残忍的凶手,更痛恨当初那个因恐惧而懦弱的颤栗着的自己,那个没有冲出去与杀父仇人同归于尽的自己。虽然他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复仇,但是人海茫茫,两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根本没有半点头绪。
直到有一日,一个醉酒的公子哥见酒夕美貌起了色心,百般调戏,酒夕一怒之下打断了那公子哥一条手臂,酒夕的左脸也被那公子哥划伤。卖豆腐的大汉平白无故遭受牵连,无奈之下将两个孩子送了官府。牧长风为免酒夕受罚抢着认了罪,不想县太爷为攀附富商,有意重判,大笔一挥将牧长风刺配边疆。酒夕则一路尾随,扮成厨娘混进青涧城,试图帮牧长风逃离兵营,与他回中原追查屠戮雾灵村的凶手。
胡瑗一字不落的听牧长风叙述,时而点头不语,时而拧眉深思,待牧长风将来龙去脉讲完才问道:“你们可知道雾灵村跟悠鸣谷有没有什么关联?”
“我们的功夫是祖传的,从来没听过什么悠鸣谷。”酒夕爽利的道。
纯祐做沉思状:“我跟长风比划过几招,他的功夫确实有点奇怪,说是悠鸣谷的步法吧,有点残缺,说不是吧,确实又极其相似,依我看他的步法好像专为了逃跑学的一样。”
胡瑗点头表示赞同:“只是不知那雾灵村与我们悠鸣谷究竟有什么渊源。其实从我看到长风的那天起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任何头绪。但万事万物的出现和消亡总有它的因果,凭空出现又无端毁灭的村庄,这其中必有隐情。”
牧长风和酒夕听闻此言,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去。只听酒夕凄凄的道:“胡师傅,雾灵村男女老少五十七口死于非命,我两人漂泊江湖别无所图,只求有生之年能找到凶手,为惨死的家人报仇,以慰我们父老乡亲的在天之灵。求胡师傅帮帮我们,我俩人愿以性命报答您的恩情……”
“起来吧,你们不说,我也会继续追查此事。毕竟雾灵村很可能跟悠鸣谷有些渊源。只是眼下军务紧急,雾灵村的事,只能等待时机。”
牧长风和酒夕又拜了一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两人皆已是眼含泪光。
纯祐趁机跳到牧长风身边举着折扇连连作揖:“对不起啊长风,昨晚手一抖药下的重了点,不过你不会在意的对吧……嘿嘿……”纯祐干巴巴笑了两声,看到长风阴沉的表表情,似乎还是有点在意的,又道:“好吧,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总行了吧……”
酒夕见纯祐嬉皮笑脸、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不由心生厌恶,冷着脸揶揄:“尽是阴损招数。”
“喂,本公子一向光明磊落,那叫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