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裴晏礼挥退了身边的随从,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旁边。
秋天的蚊虫进入了生命最后的时段,它们疯狂的寻找和啃噬毫不反抗的血肉。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裴晏礼?
裴晏礼?
裴晏礼……”
那双失焦眼睛好像才慢慢重新聚焦,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面前人的样子——
季南星。
季南星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裴晏礼一下子清醒了,他刚要问她为什么打自己,然后看到她掌心鲜红的蚊子血。
“你是觉得裴昱霖送的人参很补吗?大晚上的来这里放血?”
裴晏礼看着她,干涩的喉咙说出了站在这里两个时辰后的第一句话,“我杀了父皇和大皇子。”
季南星闻言,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里很久了。
她想安慰他一下,
但她真的不太会安慰人。
刻意的安慰话,卡在喉咙中根本吐不出来,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话,“我们回去吃饭吧。”
“就这?”
裴晏礼看向她,好像要让她问出点别的东西。
但是季南星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
比起在她爹伤感时,她告诉她爹鼻子下有小零食;自己现在安慰人的手段已经有很大的提升。
“你不问问在他们死之前,都和我说了什么吗?”
裴晏礼望着她往前走的背影,眼神如同皇宫四处分布的细口井水般,死寂。
“那你想说吗?”
他反问:“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当然可以选择啊。”
季南星脚步停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不要为难自己嘛。往日暗沉不可追,来日定将光辉灿烂。”
她想起四大爷给熹贵妃的话,
真是哪里都能用上啊!
然而裴晏礼想的却是真的可以选择吗?
他想起文宣帝最后和他的谈话,看向月影之下笑得灿烂的人,“那假如说…我不当这皇帝了,你也让我选吗?”
“啊?”
季南星愣住了。
她嘴唇微张,显然是没有想到裴晏礼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或者说,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问。
裴晏礼嘴角勾起一抹看似轻松的笑,“本王和昭阳君开个玩笑,您好不容易帮我争来的皇位,我自然是会将他坐稳的。”
季南星还是没有说话,
她抿嘴拉着他继续往回寝殿的方向走。
裴晏礼以为她生气了,若是放到平常时刻,他定然早就上去哄她恭维她,但是现在……
他觉得好冷啊。
即使夏天炎热的尾巴还没过去,无风的夜晚如同刚关火的蒸笼一般闷热,
但他真的好冷啊。
明明手刃了仇人,却没有一丝喜悦;
明明身处火炉,却只觉寒冰冻天。
寝宫内,气氛压抑。
季南星看着碗里的汤,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然后长吁一口气,“裴晏礼,如果你不想当皇帝,就不当吧。”
啪嗒一声,
旁边宫人布菜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旁边有眼力见儿的公公立刻将寝殿中的人赶出去,勒令他们谁都不许乱传话。
裴晏礼看向她,有些惊愕,“真的吗?”
“对啊,你如果真的不想做这些,那就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人生苦短,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