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过,撞击在半敞开的窗户上,发出砰砰声。
我从回忆中短暂回神,和春花对视的瞬间她起身关窗,最后一缕疾风挤进屋里,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再回身看向我,她的脸上堆着欣慰却僵硬的笑容。
我有些恍惚,明明在她仓皇起身前,那张脸上是惊诧悲伤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噩耗般。
“春花,你怎么了?”我不解地开口询问。
“没事。”春花笑着道,见我始终盯着她,才又叹了口气,支吾着:“我就是听到黎桃这个名字,想起了些事。”
窗外和煦的日光被乌云遮住,屋里像是下降了几度,凉意侵袭而来,让我止不住打了个寒战,声音也有些颤抖:“为什么,你认识她?”
“不,只是名字有点像。”春花摇头,随口解释着:“是之前住在楼上的人,前些年去世了,也姓黎。”
我哦了一声,心中的疑虑随风而逝。
“咳,你现在怎么这么敏感!”春花装作恼怒,狠狠拍了下我的脊背,见我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大笑起来。
两人就这么嬉闹了一番,春花才开口问道:“后来呢,发生什么了?”
我的思绪随着她的疑问,又重新回到那个久远的秋天。
黎桃牵着我,从村口一路往上,路过一幢幢小楼,直到临近山顶的位置,才停下来。
我喘着粗气看向眼前的房子,低矮的土瓦房,外墙有些开裂,泥土砌成的门槛,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破旧的屋子,随处可见岁月斑驳的痕迹。
饭菜是早上做好,煨在锅里的。素馅的包子和馒头,还有一锅米粥。
可能是考虑到我这个客人,奶奶临时炒了一盘蒜苗腊肉。
黎桃见状很是欢喜,她悄悄告诉我,奶奶做的腊肉最好吃,自己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
奶奶拿出筷子擦了又擦,才递给我,有些歉意道:「对不住啊,家里饭菜太简陋了。」
真诚的语气,让我倍感愧疚。
吃过饭还是晌午,奶奶已经打算下地干活。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喜宝便再没开口,她安静地吃饭,随我们走到村口,转身回到简陋的窝棚里。
我学着她们的样子收割水稻,长久地弯腰,镰刀扬起落下,比想象中要辛苦。
从周奶奶口中,我知道了这个村落,黎桃以及喜宝的事情。
黎桃今年已经10岁,因为营养不良,个子矮小,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她幼年丧母,父亲在五年前的一场火灾中去世,从此她便成为孤儿。
周奶奶是远嫁过来的孤寡老人,见状便收养了黎桃,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相依为命,成为家人。
至于喜宝,她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般痴傻的模样。
黎家村,顾名思义住的几乎都是姓黎的人家,百十户人家多少都沾亲带故。
这里原本是一个淳朴落后的小村子。但二十年前,村里一个年轻人黎晓,从采沙起家,渐渐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被村里人叫做「老板」。
老板发家后,不仅帮衬着哥哥一家,还为村子修路、盖房、建果园,为村子带来商机,带动很多人从农民转为种植户,不少人为此脱了贫,住上新房。
好景不长,5年前的除夕夜,老板家突发大火,除了上初中的女儿被救了下来,其余均葬身火海。
那个救出来的孩子,便是喜宝。
她虽从火灾中捡回一条命,却因吸入过多烟雾,造成脑损伤,智商永远停在4岁。
老板的遗产最终被其亲哥哥继承代管。
我们看到的那幢豪华别墅,是喜宝过去的家。那个富贵的女人,是她的伯母。
继承了老板全部遗产的伯父一家,在外人面前待喜宝如亲生,私下却极尽苛责,动不动便辱骂殴打。
一个雨夜,喜宝从黎家出逃,晕倒在周奶奶家路口,被她收留。
可醒来的喜宝又回到村口的家里,反复多次后,周奶奶在附近为她搭了个棚子。
听到我们在聊喜宝,黎桃从附近钻出来,义正词严地反驳道:「喜宝可聪明哩,她不是傻子!」
「那孩子是挺聪明,参加数学竞赛还得了奖。」周奶奶应和着,语气很是惋惜:「要是没出事,现在都上高中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起喜宝那张清秀的笑脸,的确很可惜。
「姐姐,你今天跟喜宝聊天,没发现她很聪明吗?」
黎桃像是等待夸奖的孩子追问着,见我点头赞同,才终于笑开了花,我见状问她:「你就这么喜欢喜宝啊?」
「嗯,喜欢。」黎桃认真道:「她是我爸爸用命换来的!」
我愣怔的功夫,周奶奶解释着:「他爸,就是救喜宝的人。」
黎桃父亲算是喜宝的堂叔,因为腿有点瘸,外号黎瘸子。
老婆去世后,家里只剩他和黎桃,生活很艰辛,在村子里也不受待见。
老板回村后,面对前来巴结讨好的近邻远亲,第一时间找到黎瘸子,主动为他安排了工作,工资比别人高上几倍,还让他兼职做保安,每天夜里巡逻一次就可以了。
对此,周奶奶说:「老板那院子都有监控,哪还需要黎瘸子巡逻,只是变着法帮衬着罢了。」
「他们两人是有什么交情吗?」我疑惑道。
「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板外出打拼,第一年血亏,问村里人借钱周转,连他亲哥都没借。只有黎瘸子拿出全部家当给他了,说是自己一辈子没走出去过,让他有出息了,记得回来。」
在周奶奶口中,黎瘸子本来就是一个很淳朴善良的人,老板父亲去世母亲生病,家里都是他帮着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