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从殿东侧的拐角处翩然而至。
这是一位不喜与人交谈,私爱独来独往的主。
她父亲跟随峣姜王匆匆离开,母亲则被王后留下说话,无聊等候之余听见此地的谈话,一时看不过去才来搭讪。
行至眼前,她曲膝行礼,恭敬有度:“惠仪见过殿下~”
相较前头二位,惠仪县主作为品阶最高的侯门千金,仍旧礼数周全。
一番话语,一个礼节。举止作为四两拨千斤,好比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当局者的脸上。
礼毕,她轻描淡写地望向一旁的程嫣与穆姻。
前者表情倔强毫不低头,甚至耿着脖子回看过去,双目怒视,恨不能从眼睛里吐出“谄媚”二字来。
倒也不奇怪,余妡的县主之位,系数仰仗其母永昭郡主一门的荣光,其父亲余焘身为御史辅监,官阶自是比关阳侯不及,是故程嫣亦有那个本钱,不将其放在眼里。
后者穆姻倒是恭敬,冲着余妡脆生生喊了一句“姐姐”。
因着穆家二房次子穆泉与余家旁支长女余姚于去年十二月刚刚定下亲事。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多少也算沾亲带故了,所以穆姻按着闺中姑娘家的礼数喊一声姐姐倒也并无不妥。
余妡自己其实从不看重礼数,此番举动尽然也不是为了自己,大概是路见不平,油然而来的“义气”。
不过即便如此,那二人也依旧没有向外来公主行礼的打算。身子挺得板正,一股子地头蛇的气势。
可琅朱公主若当真要计较起来,她们亦是吃亏的。
因着知晓这一点,是故程家大小姐最后只阴阳怪气留下一句“来日方长”后便带着穆姻悻悻然离开了。
清冷如余妡,望着程嫣远去的背影,亦忍不住要摇头骂上一句“粗鄙不堪~”。
说罢,她瞧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语的琅朱公主。二人一个对视,皆是缄默不语。
神情依旧如同来时那样冷漠,不带半分颜色。余大小姐翩然而来,又翩然而去......
若非必要,想来这位如梅似兰般的余家小姐亦是不愿跨过楚河汉界,与她这位异国公主“同流”的。
余妡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东侧的拐角,与她面对面交错而过的,正是寻伞而来的池渊。
撇了一眼台阶下携伞而行的程嫣与穆姻,发生过什么护卫即刻了然于心。
执伞上前,撑开:“穆家那边是否要......”
从容抬手打断对方,清窈慧眼如炬,不疾不徐慢步走下台阶:“知不可乎骤得,不急。”
又是一夜大雪,屋外满地清白。
奴仆出门洒扫,积雪坠落枝头,将好不容易清开的道路砸出零落几分白色点缀来。
屋内炉火旺盛,焦黑的碳染上大片橘红,可见炽热。流动的热气与屋外的冷气对冲、交织,最后被渐渐取代。
驿馆前来更换煤炭的老媪提醒道:“姑娘,空气流通的差不多了,将窗子关一关吧,莫要冻着了。”
旁边有跟着过来的驿官,看了一眼帘内的倩影,露出满脸惊恐,冲这老媪便吼:“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走走走......”
说罢又急匆匆下跪,向帘内站着的清窈道歉:“殿下,乡下妇人不知礼节,万望您莫要生气。”
一席垂帘,半腰拦截,露出半身席地的流裙来,只身独影,可现屋子的主人正站于窗前。
未免麻烦,她不曾有什么贴身侍女,也无人特意照料饮食起居,对于老媪善意的提醒,除却有些讶异外,倒也说不上什么生气,或者说还有稍许久违被人关怀的暖意。
“无碍,不必苛责她。”,帘内传说回音,清淡如云。
话音成曲,令那驿官明显愣了愣:“呃......是,那殿下稍安,下官告退。”
是日,宫中传下昭示来,称太上皇久病成疾,驾鹤西去,举国守孝,宗亲民庶一律禁乐百日。
王君和世子首当其冲,大婚之事不得不暂时推迟。
然而随行宣召的内官却还带来了另一道旨意,乃是中宫王后的,携同而来的还有其心腹,掌事女官素茹。
两国联姻,百年缔结。琅朱公主,如锦似玉,婚配吾儿,佳偶天成,望公主大婚前后克己执礼、谨言慎行,守礼守德,约束方圆。
“王后娘娘的意思是两国地处南北,底蕴不同,礼节方面自是多有差别,殿下既已入我国,那便要遵循我峣姜的礼法,避免日后在宫中宫外走动时坏了规矩。若是闹出笑话,就不好了。这不,还特意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婢前来教导,还望公主能尽快学会我朝礼节......”
内侍官尖嘴细声的说着,还不忘将一旁的老媪推携出来。
那老媪身后还站着两位侍婢,三个人趾高气昂站在一帮小太监前头,赫赫走上前来,盈盈叩拜。
举手投足,礼数皆十分的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