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娜和格勒温都日在动物园的大门口拍了一张照片,二人双臂交缠地站着,有些新婚夫妇的熟悉和不熟悉的趔趄和不自然。二人手里拿着一壶咸奶茶,在这一年快要入冬的冷天里,结合了。
乌那日泰自然十分高兴,自己多了个帮手。乌那日泰将苏日娜接到家里,给她换上一件自己穿的黑色刺绣夹袄,这夹袄是自己出嫁的时候爸爸给的,不料一动不动地又还了回来。现在的爸爸坐在院里的牛皮罗圈椅上晒着太阳。爸爸已经八十多岁了。
乌那日泰的妹妹叫做乌那日奇。格勒温都日十分不喜欢这个乌那日奇,格勒温都日对苏日娜说:“你不要和她说话,她有精神病。”懵懂的苏日娜吐了吐舌头。苏日娜吐了吐舌头后便高兴地嫁给了乌那日泰。哦不,是嫁给了格勒温都日。
两个月后,格勒温都日离开了家,他要去巴西做科研,巴西的高校是圣保罗大学。
苏日娜这时候早就把自己的蒙医和乌拉草炮制技术丢在了一边。她满心满脑都是幸福的婚姻。她住在乌那日泰的家里,两人面临一场权力的角逐。
并不熟悉的乌那日泰对苏日娜说:“你好,久仰大名。”苏日娜说:“您好,我的婆婆。”二人的对话如机械打印得一般个色和费力,空气在这一刻凝结成zig zag状,交织而一触即发,读者都能了解到二人的tension。这种不言自明又不知哪里来的tension贯注着乌那日泰的整个家庭。这时候,乌那日泰已经五十八岁了。
在三十年前的二十八岁,乌那日泰也是如此,只是那tension的施受方相反。
这股tension从哪里来,旁人很难弄清楚,也许是格勒温都日自己表演出来的?但那表演是那么自然,让人感到几乎是天生的演员基因。而令人感到神奇和发人深省的是,这样表演后的tension在格勒温都日不在场的时候,居然也能那么强烈地体现在这素昧平生的妇人和年轻半熟的女人之间。令人感到如此不可思议而陌生却又深表理解。
这半熟的28岁的女子苏日娜,在前一周新婚过去之后,感受到了乌那日泰的tension。这祖传的tension一开始从乌那日泰的眼神里蔓延来开,从自然温暖到突然应激,那应激的眼神仿佛刻意一般,又仿佛是从生活的难度和深刻中凝练出来,慢慢感染给年轻而不谙世事的苏日娜。
“吃完饭了”摆出四菜一汤的乌那日泰缓缓地说。她做了这么多顿饭,有时候是拌野菜,有时候是萝卜牛腩,有时候是一锅汤。她是如此厌倦这样的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身边的这些男性一个个飞出了自己的寄托,或者是丈夫,那匈麦宙早就离开了自己,或者是儿子,那格勒温都日从如此年幼找妈妈要汽车和翻斗游乐园到这样日复一日地给格勒温都日提供着三餐,这三餐耗尽了自己的所有青春、皱纹、疲劳、恐惧、她看到格勒温都日在草场上飞快地奔跑,内心是焦虑不安但充满恐惧的,她看着格勒温都日带来的苏日娜或者别的什么美好鲜艳的姑娘,内心想着,这儿又是一朵小鲜花儿,这鲜花儿就像草原上朝露滋润的花朵那样和自己这样的老咸菜萝卜皮不同,隐隐地,她的内心升起一股嫉妒。
她问格勒温都日:“我把你养大了,你能给我什么回报?”
格勒温都日语塞,在和毕力格吃鱼的时候,他用20美元请毕力格吃咸鱼,这草原上的咸鱼只有海子和盐水湖内的冷水鱼,可是自己也只有2美元买一壶奶茶充饥。他对烦人的乌那日泰咆哮:“a!”他这样咆哮,好像一只不知名的野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