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拨动这个时代。

白山研究员，已经从红枫山天文台轮休了。

行星雷达的绝大部分工作，已经托管给了蚁群，原先的观测员们不用再冒着极寒去往地面。

此时的他，就站在首都地下城的最高层，从北区的一个巨大天井上，往下看着。

如此等级的工程，耗时不到十天就建成了，几乎正好卡在危险温度席卷世界之前……

“……当时，马路上裂开十几公里长的口子，哥，你永远也想象不到，那一幕多么壮观……”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

永远也想象不到么？有仙女座消失，那么壮观么？

白山忍不住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凝视深空时，那种无力感。

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拨动整个宇宙。

“哥，你吃蚁群了吗？我听颜缪她们说，在科研机构和政府机构工作的，都吃了蚁群，她还偷偷告诉我，普通人也是能吃的，她自己也打算吃。”白落英好奇问道。

“吃了。”白山答道。

“感觉怎么样？”

“还好。”

女孩嘟起嘴，她自然能看出，眼前人心不在焉的，完全就是在敷衍。

其实，不是男人不想细说，而是这个感觉，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能从蚁群获取知识，能从蚁群获取信息，能随时与蚁群交流，乃至通过蚁群与其他人交流。

仿佛身体上多长了一个器官，与世界的交互从五感，变成了六感，甚至更多。

“哥，你是放假了吗，放多久啊？”

“不，我正在工作，远程协助蚁群，对行星雷达进行日常检修。”白山指了指他的脑子。

说是协助，其实是监管。但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监管的地方，走个流程而已。

按陈良许院士的原话，蚁群真要搞小动作，你肉眼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啊？女孩顿时愕然，对于闺蜜之前说的神乎其神的“吃蚁群”，有了新的认知。

“唔，你早说你要工作嘛，我就不拉你出来陪我逛了。”

“没关系，我能分心二用。”

“好吧。”

“其实是三用，我还在同时写论文，关于太阳消失时的引力波动引起火星运动偏移的猜想。”

白落英愕然，你这长的是人脑子吗？

自己和哥哥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但感觉不太像一个物种。

她略感无聊地趴在连廊观景栏杆上，心想着自己吃了蚂蚁们，是不是也能做到类似的事。

“为什么不研究研究太阳是怎么消失的？”

白山微微一愣，摇头道：“没法研究，到目前为止，就连靠谱的猜想都没有几个。”

研究，需要数据，需要证据，需要理论。

但是太阳消失，大家只知道，前一秒太阳还在，后一秒太阳消失。几乎没有任何衍生现象。

火星运动的微小偏移，到底是太阳消失的衍生现象，还是某种测量误差，目前都还无法确定。

白山自己的论文，也只能使用较为间接的科研方式：

先提出猜想，再用现象去拟合这个猜想中的某些参数，最后再尝试用拟合后的猜想去预测其他现象，看看效果如何。

就算被验证正确，也只能算作比较弱的猜想。

而太阳消失本身……根本无从猜起，这已经颠覆了人类所知道的所有物理理论。

或许，这个宇宙就是一个幻境，有管理员直接删掉了恒星，就像删掉游戏中的模型一样。白山忍不住摇了摇头，只感觉荒谬。缸中之脑的衍生猜想，自始至终就是无解、不可证伪的，往这里面钻肯定是死胡同。

“有时候，我都会觉得，真相可能没有那么重要。”他语气变得低沉。

白落英不解抬头：“怎么可能不重要？这么大的事发生了，总归是要有个来龙去脉的，要不然，下次再发生怎么办？”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白山笑了笑，却也不想多解释。

如果妹妹觉得太阳消失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天上少了一个灯泡，那倒也是好事。

没有烦恼，真好啊。

不远处，齐纪正看着二人。

白山，他一直有关注。

对方是第一个观测到仙女星系消失的人，并且天才般地认识到了收割机的运动模式。

“有关巨手文明的事情，以及恒星消失的真相，也是时候公开给全人类了。”

齐纪此时考虑的，则是要公开到什么程度。

此前一直严守秘密，一是缺乏发现秘密的合理性，蚁群计划已经足够惹眼，一旦人类发现竟然有人能近乎全知，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同时发生，齐纪自己的存在可能会被直接猜出来，反而会阻碍救世主们的行动；二是巨手文明太过强大，很容易引发绝望情绪。

随着新技术新知识的释出，人类对于时空的认识，能上一个台阶，但距离真正的超光速旅行，还需要能源和技术的积淀。

此时，已经可以提前公开一小部分真相，有利于人类发展的真相、不暴露自身存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