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后,日出而林霏开,但见水光潋滟山色空蒙,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猴王于崎岖蜿蜒的山路之上禹禹独行,山路难行,他的眼神却越发坚定,双眼明亮似要散出光彩,仿佛被这一场山雨洗去了连日以来的疲倦,身上不知从何处顺手牵羊而来的衣服尽皆被雨淋湿,但他的嘴角却扬着欢快的笑。
这样迤逦前行不知道有多久,他却极具毅力,未曾停下脚步。说来也怪,猴王想到入山之前樵夫所言,此山名为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得道神仙,远观此山似乎并非太过壮阔险峻,入山行走起来山势却如何这般峥嵘崔嵬,路为何这般复杂多变宛转难行。
纵然山路百步九折萦岩峦,他只管一味前行,行走一二里便遇岔路,或有一二个路口甚至三个路口。也不纠结于选择哪一个路口,凡遇岔路只是随心意选择一个。
竟是精诚所至,终于山重水复,峰回路转。前路再无林木遮挡,一片开阔,复行数里,土地平旷,见一仙山洞府。
带雨半空青冉冉,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前有小桥流水,瑶草喷香,时闻仙鹤鸣唳,宛若世外桃源。只是府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声。门旁立几丈余高石碑,上书“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十个字。
心中欢喜,他也不敢贸然上前敲门,只得跳上路旁桃树,摘那未熟的青桃来吃。
此刻方寸山里,三星洞中,祖师正端坐云台之上,双目微闭,闲讲“黄庭”。
静室幽微,香烟袅袅,只闻得祖师讲经声声绕梁,令人心静。
下首只坐六个弟子,或昏昏欲睡,或托腮发呆,一个个身歪眼斜,神游天外,竟无一人听讲,祖师也不恼,兀自讲经。
六个弟子多是奇异形貌,有头生一对牛角者,有凿牙锯齿圆头方面者,有金翅鲲头星睛豹眼者,也有一人,面色妖娆似女子,各各不同宛如群魔乱舞。
“金辇正立从玉與,
何不登山诵我书。
郁郁窈窈真人墟,
入山何难故踌躇。”
祖师稍停,睁开双眼,目光扫过下首。四下忽然寂寂无声,六个弟子顿时一个个身子坐直,睡觉的打起精神瞪圆双眼,神游天外者也收回神思,每人都抬头看着祖师故作认真状,心里想的却是莫不是今天无聊透顶的讲经完了?终于可以出去耍了。
“山门之外有求仙访道者,与我门下有缘,今日当收为入室弟子,你们谁去引他前来?”只见祖师一挥拂尘,微笑看着众弟子。
“我身为大师兄,自当前去迎接。”那牛魔抢先开口说道,声若雷鸣。
“非也,大师兄你的形貌如此骇人,恐吓坏了那有缘人,还是我去为好。”二弟子蛟魔一摇手中折扇,面色妖娆若春晓,轻笑一声,说不出的清雅俊秀,双眼却只盯着他头上那两只冲天巨角。
“若是因我等形貌心生惧怕,还求什么仙访什么道?师父叫我去吧。”三弟子鹏魔却也来相争。
“我去!”“让我去!”“你们几个不要争,让我去!”众人一片吵吵嚷嚷,争执不休,再不复适才听讲之时安宁祥和之气氛。只因他们已听讲许久,心中烦躁,故而争先恐后想揽这个差事,好乘机出得此门到外间玩耍去也。
却是当中排行最末的六弟子禺狨兀自不言不语,只双手托腮抬眼看他们争执。
“禺狨,你却为何不争?”祖师半眯眼徐徐打量着他问道。
“师父您讲解如此精彩绝伦,我听来犹如醍醐灌顶,我自当潜心修行,且弟子浅薄,不与师兄相争,惟愿侍立老师左右,以求通晓大道!”那六弟子一脸猴像,听闻祖师问他,咧嘴一笑,难得毕恭毕敬,语气甚是真诚,就连那不时便转的眼珠也难得宁静了片刻。
“哈哈哈,甚好,甚好,求道便该如此,那便由你走上一遭,去迎迎那有缘人吧。”也不管他这一番溜须拍马之言是真是假,语罢,祖师还不忘用眼角余光瞪了一下刚刚吵闹不休的众弟子。
除了禺狨满面春风,向祖师唱个喏便欣然离去。其余弟子皆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高妙难言的沉思模样,仿佛刚才嘈杂不堪你争我抢的场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半晌之后,只随着猕猴一声“老师不在了。”原本寂静的经堂顿时又乱作一团。
“这个老六,一向是个马屁精”那牛魔王大手拍了一下桌子,气哼哼地说。
“大哥且莫生气,只是不知那有缘人是何模样,筋骨如何?”只见一只赤焰金毛的大狮子,摇头问道。
“老四问人筋骨何干?”那星睛豹眼的鹏魔王问道。“莫不是还像上个有缘人一样,求得老师让你去接,半路上却囫囵一口将其吃了,结果被老师用龙筋吊起,使扁柺打了三天。”言罢,众怪哄然大笑。
“三哥莫要取笑,我上次只是向他夸口,说我嘴毒牙尖,最是凶厉,只因那有缘人不信非要我演示,故此误伤人命。”只见那金毛狮子略有黝黑的脸竟泛起红晕来。
“三哥四哥且不要吵闹,好不容易师姐此时不在,我等正不知这有缘人是甚名堂,更兼老六卖乖可恨,岂有不去暗中捉弄之里?”只见那言语的老五也是一副猴脸。
众怪素知老五智计,此番又有这等好玩之事,吵自然吵闹闹争相前去。
猴王在山门之外许久,仙山洞府近在眼前,却也不着急上前扣门,只一味摘取树上青桃果腹。
地上散落桃核,他吃了个饱,少倾之后,听得山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内里走出个人来。
观来人形貌,一身道袍,却也是个毛手毛脚的猴子,毛色却比自己略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