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匈奴刘渊将兵在邺,闻之,退与其子刘聪谋。刘聪者,字玄明,刘渊第四子也。母张氏,梦日入怀,醒而有孕,十五月而生。生时有光迸出,光亮盈屋,相者言于刘渊曰:“此儿贵不可言。”刘渊惧,乃言之曰:“此乃祸言,勿复言之。”及长,形体异于常人。年十四究通经史,兼百家之言,犹喜孙、吴兵法,昼夜习之,诵之如流。曾游于京师,名士纷纷结交,张华等甚异之。河间王爱其才,表为赤沙中郎将,刘聪辞曰:“家父在邺,为成都王所用,吾在此为将,成都王必疑之,恐害吾父。”河间王感其孝,义而释之,刘聪遂奔成都王投刘渊。
刘聪曰:“父困邺久矣,不得出,此犹为猛虎困于笼,虽爪牙锋利,不得施展。今三王兵争,乱世将起,父拥五部之众,安可屈于人下乎?”刘渊曰:“如之奈何?”刘聪曰:“成都王忌父拥兵甚众,虽表为五部都督,虚职也,若成都王得志,必不肯用我。不如成都王与长沙王战,吾隔岸观之,或可得志。”刘渊曰:“善。”乃言于成都王曰:“长沙王修书,敷衍耳,今吾势强于长沙王,不若击之,待彼元气恢复,必不肯屈于王下,甚或有性命之忧。”成都王曰:“吾军盛,何敢也。”刘渊曰:“殿下岂不知齐王之被诛乎?”成都王乃定。修书复曰:“弟欲于吾共辅朝政,吾甚欣慰,然吾忧齐王之祸,故请斩皇甫商兄弟等,吾则引兵还邺。”长沙王得书,犹豫不决,属下曰:“殿下所倚者,皇甫商兄弟耳,今成都王所请,乃斩我手足也。若殿下从之,成都王复还,殿下何为?”长沙王闻之,怒曰:“孤以兄事之,非惧也,今彼如此待我,孰可忍之?何欺太甚乎?”遂不允。骠骑主薄祖逖言于长沙王曰:“二王起兵,进逼京师,大王迎之,恐不利。刘沈忠义果敢,为雍州刺史,宜可诏示,委以利诱,其必遵从,凭雍州之兵,足制河间,河间王急,必召张方回以自救,张方走,成都王必不恋战。”长沙王曰:“善。”乃矫诏曰:“河间王谋逆,不从诏令,汝乃国之重臣,可依诏袭之,若成,可并其众,位加三等。”刘沈得书,檄文内外,诸郡多起兵应之,凡万余人,趋长安。
祖逖又言:“冠军将军游楷,与臣有旧,虽附河间,然未得志,实未真心也,可遣使说之,其罢兵则可,击之更佳。”长沙王又从之,矫诏书曰:“河间王憨,以身抗国家,强弱明判,岂不灭乎?将军附之,则河间兵败之日,即将军就诛之时,何以效忠诸侯而不效忠天子乎?不趁此弃暗投明,何以保富贵乎?如若将军可击河间,击之,大事可成,如若不利,则罢兵来归,朕可保之。”乃召皇甫商曰:“此诏重,不可为外人知晓,如若遣他人,事恐不成。”皇甫商曰:“可遣百人随我。”长沙王曰:“所去者,河间王之境也,恐被河间所察,故汝一人可避耳目,间行送于楷公。”皇甫商得令,扮作农人,然天不宥人,合该命绝。皇甫商行一日,见一酒肆,这皇甫商嗜酒,渴甚,自语曰:“吾在河间,无人所识,掏钱买酒,无伤事成。”遂入酒肆,不想其外甥贾敦亦在,觉之。皇甫商在京师做中郎将时,其外甥贾敦见之,欲谋官职,皇甫商不许,于是挟恨而归,流落至此,正愁大仇无以得报,今见之,急向河间王告发,欲求富贵,河间王闻之,大怒,遂擒皇甫商,河间王曰:“汝来此何为?”皇甫商曰:“吾乃刘方,秦州人氏。”河间王曰:“汝乃皇甫商,汝兄乃皇甫重,安敢欺我?”皇甫商跪曰:“小人未有兄长,何来皇甫重?”河间王乃出贾敦,皇甫商见之,乃曰:“昔日恨不能杀汝,乃至有今日。”遂为河间王所杀。出胸中密诏,视之,大怒,欲发兵执游楷,属下止之曰:“此恐长沙王离间之计也。”游楷闻之,遣使言于河间王,欲发兵攻皇甫重以自效,河间王遂罢焉,暂且按下,别后再提。
长沙王与成都王约战,破之,斩六七万人,张方见之,知长沙兵盛,无利可图,欲还长安。然长沙王军粮日窘,长久相持,恐士卒离心,甚忧之。东海王越时在朝,与属下谋曰:“长沙王与二王战,虽有斩获,然不能击溃之。军中少粮,军心恐不稳,一旦城破,吾等命不久矣。”属下曰:“将如之何?”东海王曰:“可开门迎二王,佯称二王精锐已至,启帝免长沙王官,送于金镛城。”属下乃从之,于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长沙王在帐中,闻东海王带兵来,惊,知事不济,曰:“汝等何以自毁长城耶?”东海王曰:“食粮将磬,击之徒然。”长沙王曰:“军中少粮,我军士并无二心,外兵虽众,诸军各自为营,待吾援军至,里应外合,必溃之。”东海王曰:“汝乃一面之词,事以至此,多言无用。”乃执长沙王,送于金镛城,开门迎成都王军。成都王军进城,守城将士见成都王兵非东海王所言,悔之,相言曰:“东海王诈妄也,以吾等所见,与之战,胜负难定,今沦为阶下囚,等死,不如劫长沙王续战。”东海王闻之,惧,乃言于属下曰:“长沙王兵有拒我之心,吾甚忧之,欲斩长沙王,以绝其心,可否?”侍郎潘滔曰:“万万不可,大王乃是首谋,长沙王死,三军将士心必不服,浇油灭火,恐益不利。”东海王曰:“将如之何?”潘滔曰:“欲杀长沙王者,非我等可也。”于是如此如此,东海王闻言,曰:“善。”乃遣使告张方,张方遂将兵执之,至营,鞭笞三百,曰:“汝今落吾掌中矣,还威风乎?”长沙王知不能久活,大骂不止,张方怒,缚而焚之,其声惨烈,张方军将士亦为之流涕。
却说河间王闻刘沈兵来,遣督护逆战,不胜,河间王惧,退守长安,急招张方回军。刘沈渡渭河,又与河间王兵战,河间王又败,刘沈兵渐近长安。刘沈有骄色,遂有占长安之志。新平太守张光谏曰:“河间王虽屡败,然未伤及根本,以吾观之,围城一月不得下也,今张方将兵在外,一旦帅军回击,吾恐大势去矣。”刘沈曰:“河间王,手下败将,张方者,亦此类也,其军远至洛阳,岂可速回?以吾之军势,待其回,长安恐致吾囊中矣。”张光又谏曰:“长安古来重镇,河间王经营已久,岂可须臾尽下者乎?”刘沈曰:“须臾不下,吾可遣兵袭之。”乃言于皇甫澹曰:“汝可将精甲五千,日夜兼程,速至城下,趁其不备,奇袭入门,吾当为后援。”皇甫澹领命,率五百军士快进,至城,见城门未闭,言于属下曰:“吾等进城,必为河间所识也,可扮作城民,进而击之,长安城可下也。”属下从之,入其门,守城兵招而问之,不能答,事遂泄。皇甫澹抽刀大呼曰:“胜败在此一战,刘公旋即而至,吾当奋力而为,若成,封赏无计,若败,死无葬身。”遂与河间王兵战,甚勇,竟战至河间王帐下。然时刘沈兵遇河间王兵距,不能下,故久未至。河间王兵初以为刘沈大军至,惶恐不已,后知被拒,心则稍安,冯翊太守张辅引兵横击皇甫澹,澹兵遂溃,皆没。待刘沈兵至,城门复闭,战之未能下也。张光又曰:“河间王已惊,多留无益,可速退兵。”刘沈曰:“河间兵少,甚无斗志,张方兵未至,吾当奋力一搏。”张光出,叹曰:“刘沈贪,吾恐被虏也。”至夜,张方兵潜至,遣其将敦伟击之,刘沈军大溃,不能复战,张方乘胜进击,杀兵无计。刘沈与众将南走,不想张方早已料之,布下伏兵,获之。执见河间王,河间王曰:“孤与汝同为朝官,视为知己,奈何袭我?”刘沈回曰:“知己惠轻,君臣义重,吾不可以违天子之诏,言弱而苟全,起兵之日,即知死期,虽被就戮,其甘如贻。”河间王大怒,曰:“汝至忠,吾岂至奸乎?”遂命兵士鞭之,后腰斩之。时张光亦为所执,既斩刘沈,河间王谓张光曰:“汝何助纣为虐也?”张光曰:“刘雍州不用吾计,故令大王有此今日。”河间王悦,引为右卫司马。
成都王进京师,朝臣皆诣之谢罪,诏成都王为丞相,加东海王为尚书,成都王遣奋武将军石超将兵五万屯城门,撤殿中宿卫,以己兵代之。成都王遂上表废皇后羊氏,幽于金镛城,废皇太子司马覃为清河王,此皆觊觎帝位而为,河间王觉之,趁此上表曰:“成都王治国平叛,无人出其右,当为皇太弟。”表上,无敢违者,遂下诏成都王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有道是:成都意气风发多,哪管百姓命里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