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沛受郁娘委托才去劝解过郑楹,不想次日郁娘就找来,说郑楹现在是如何地变本加厉,话里话外似还透着些许的责备。这一切大大出乎詹沛意料他原以为自己先直指冯旻是内应,算是解了她的惑又担保会杀了冯旻,算是解了她的恨,以常人的心性,他想不通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只知郑楹的宽和柔婉,完全不知她还有另一面一旦知道了冯旻是叛徒,她就干脆把对未知主谋的恨一股脑加在了冯旻身上,再一想到冯旻此刻仍好端端活在世上安享富贵,就更是恨得无以复加。
詹沛虽自知一番话是出自好意,可终究做错了事,不管对郁娘还是郑楹都免不了懊悔自责。他自幼是铁打一般的身子,几乎不曾病过。薛王案发,接连两个月的劳心劳力之后,詹沛终于病倒,护卫上的事,暂时交给了郭满和杜霄汉郑楹的事,也只能是有心无力了。
在营舍里躺了两日,詹沛才稍觉轻快了些。第三日醒来得早些,刚洗漱过,忽听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詹沛预感不妙,抢先开了门,门口站着正打算拍门的郭满。
“哥,不好了,来旨意了!传旨的像是个内监,拿着圣旨直奔后院去了,弟兄们也不敢阻拦……”郭满话还没说完,詹沛连衣服也不换,穿着便服就往后院赶。
“城门守兵没看到他们进城吗?早怎么不报?”詹沛路上厉声问道。
“报了,但是跟没报也差不了多少那些人紧跟着就到了。他们早也不派先行官来通报,来了也不去驿馆歇脚,就这样直奔过来,摆明了要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通往后府的花厅口,詹沛看到了一脸为难的同僚杜霄汉。杜霄汉为难的是,这些京城来的官兵一来就要暂时接管王府的守卫。来者是皇帝派遣,他不敢强争,但放手给他们更觉不妥,于是软磨硬泡,直拖到詹沛出现。
不需杜霄汉多做解释,詹沛已明白这些官兵的来意,行礼毕,对一个为首的道:“在下詹沛,是护卫中人,对王府算得上熟悉。因这王府是依丘陵而建,地势怪异又甚是广阔,哪里应安排人手,哪里不应,还有些学问在,最好有熟门熟路者给讲清楚了,诸位办起事来才稳妥便宜。众兄弟们一路辛劳,不妨先前去用餐,我让人拿图纸与诸位在一旁讲着,大家既填饱了肚子,也不耽误正事,如何?”
一听见“用餐”二字,刚刚长途跋涉而来的官兵们顿觉饥肠辘辘,却听上司婉拒道:“阁下的提议好是好,只是怕张公公出来见不着咱们,少不了责怪。我等还是在此先等候张公公宣完旨过来,得他首肯后再去不迟。”
这话说得无可挑理,詹沛不便再劝,只得客气道:“悉听尊便。”
不久,一个着太监官服的人走了过来。詹沛猜测来人便是张公公,两相行过礼后,将刚才的话大差不差又说给他。
张公公此时已传过旨意,见那王府深宅长大的黄毛丫头和小娃娃都是一副茫然不知世事的样子,由王府护卫守着,人丢了他们也吃不消,料想先去吃些东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便点头同意了。众人一片欢呼,当即呼啦啦随郭满和杜霄汉去往聚福堂准备开吃开喝。
詹沛见人走远,立即赶往蒹葭阁,推门直闯进屋,急切厉声问道:“二娘,旨意是什么?”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郑楹还不及开口,詹沛已一眼瞥见案上的鹅黄丝缎卷轴,抓起抖开一看,果然,皇帝要接姐弟二人入宫中抚养,并封郑楹为焦邑公主。
詹沛顿时惊出一身汗,一把扔下卷轴,来不及出言解释,更无暇顾忌礼数,径直疾走进内室,打开柜子取了件衣裳出来,一把将正趴着玩耍的郑樟背起,拿衣服拴牢在自己身上,一边拴,一边对身旁满脸愕然的郑楹和郁娘道:“快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开。”
郁娘先反应过来,知道皇宫去不得,赶紧就去收拾包袱。
“离开?去哪里?”郑楹愣在原地,好奇问道。
“你们不能进宫,”詹沛匆促答道,“我马上带你们走地道离开,路上再解释。”
郑楹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要走地道?难不成……外面已经是他们的人在把守了么?”
“自己人也不会放你走啊!宫里的人虽然被引去吃酒了,就怕突然又折回来撞个正着,只能走地道。”詹沛说话间已是满头大汗,话音里满是急躁。
郑楹知道詹沛不会害自己,又看一贯从容持重的他今日急成这样,可想而知定是十万火急的情势,便也赶忙收拾起来。
三人正各自忙碌着,忽听郑楹低声惊呼道:“哎呀,那地道,我还不知到底在……”
“我知道。”詹沛截声道自自听说了蒹葭阁地道之事后,他便在郑楹搬来前独自一人先到此悄悄摸清了地道的门路。
郑楹安下心,继续埋头收拾,此时郁娘忽然走到她身旁:“楹娘,你跟济之先走,我留下。”
郑楹听了一惊,忙问为何。郁娘将包袱挎在郑楹肩上,低声道:“万一那边突然想起来,派人过来看你在不在,要是屋里没一人应声不就露馅了?我在,好歹能支应一阵子。”
“可……”
“来不及了,快别磨磨蹭蹭了!”郁娘严厉打断,一脸焦急。
“郁夫人说的有理,二娘也大可放心,这偌大王府还轮不到他们说了算,护卫现有三四百,个个都是西营精锐,断不容他们伤及夫人一根汗毛。”说话间,詹沛已将衣物撕成条裹在一柄如意上,蘸了灯油做成一个简易的火把,又找了火折,一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