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楹在冯府住下后,几天转眼过去,却始终没遇到下手的机会,直到第四日晚饭时,无意听人说冯旻次日将隆重宴请一位新结交的高官,宴席就设在冯府最富丽的逐云楼。从逐云楼到冯旻就寝的院落需经过一片假山,郑楹思量着可藏身于层叠假山之中,若冯旻近旁没有仆从跟随,便可出其不意一击而杀之。计策拿定,郑楹当晚便在屋子里独自思量演练了一晚上,彻夜未眠。
翌日晚饭过后,郑楹回房,随即屏退侍女,换上靛色窄袖衣裙,高绾发髻,之后便独坐窗前,静静等待下手的时刻。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一个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郑楹刚恍过神,人影已消失不见,案上却多了张纸条。
郑楹拿起一看,上写着:请速至城东同宣客栈夏吟阁相见,所图之事,沛可代劳,阅后即焚。
郑楹捏着纸条靠近烛焰,毫不犹豫将其点燃,看着它顷刻燃为灰烬,只当没看到过。
“你当然可以代劳,”郑楹冷戾地看着那一小片灰烬,暗暗心想,“只不过我要的,不只是他的死,而是速死。恕我今日等不了你的从长计议了。”今晚,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下手,再没有人能拦住这个想报仇已经想疯魔了的女子。
夜深了,郑楹仍能听到远远从逐云楼飘来的宴乐之声。“很好,”郑楹一边活动着肩颈和手腕,一边心想,“越晚越好,只要别到天亮。”
约莫丑时,宴乐声渐渐安静下来,郑楹吹灭灯烛,关了房门,之后悄然隐入层叠假山之中静候仇人,手中紧紧倒握着那把被她一路从王府带到尼姑庵再偷偷带到泠安的匕首,锋利的刀刃便藏在袖中。
郑楹以为自己一举一动都被浓浓的夜色所吞没,不曾想其实早被一人居高临下地尽收眼底。此人便是蒋相毅,他不愿伤及旁人,也探到了这个冯旻很可能一人独行的下手良机。
蒋相毅此时就伏在假山不远处一座高阁之上,看到郑楹躲躲藏藏的样子,起初还以为是来此私会情郎,然而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当冯旻醉醺醺地从山间小道经过时,山后的女子竟猛地窜上了中年男子的后背,扬起的手中还紧攥着一把匕首。蒋相毅这才意识到,这小娘子来此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郑楹性性情虽略显呆滞,身手却比普通女子敏捷不少,出手干脆利落,直指咽喉要害,又是从后偷袭,眼看就要得手。而冯旻也不是庸笨之人,一发现被人拿了背,立即抬手护颈,是以匕首只割在手上。郑楹一击失利则败局已定,再想下手时,冯旻已然警惕,反手钳住郑楹细腕一扭,三两下就夺去了匕首。
一看是郑楹,冯旻瞠目结舌。他素知郑楹有些怪癖性情,郑楹来投他也心怀警惕,但从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宗室女竟有胆量亲手杀人!
惊诧之后便是恼恨,冯旻正想大声叫人来绑了郑楹,刚张开口,还不及发声,忽面前黑影一闪,匕首已不在自己手中,几乎同时,冯旻只觉侧颈一凉,鲜血喷涌而出。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令郑楹猝不及防,少女还没来得及动弹,已被点了穴道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郑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雅致而陌生的屋子里。短暂的恍惚过后,少女蹭地坐起身,警觉地看向四周,正撞上远远坐着的蒋相毅的目光。
“你醒了。”蒋相毅起身问候女子。
“你是?”郑楹警惕地发问。
“我就是方才杀冯旻的人,见你失手,顺道把你带了回来。”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郑楹赶紧朝男子欠身致谢,又问道,“萍水相逢,恩公为何肯助我?”
“我不是助你,他也是我要杀的人。”
“哦?”郑楹吃了一惊,“恩公也与他有仇?”
蒋相毅摆摆手,笑道:“小娘子不要见怪,别的,我都不方便讲,你也不必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