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表示可以理解,因为孙付昌也是这样的,总是在苛刻了他后的第二天就凑过来诚心检讨,并偷偷送点集市上淘来的玩意作为弥补,比如弹弓啊,陀螺啊,面人啊,孔明锁和九连环啊,甚至还有小戏本和春宫图鉴……真是生怕阿砚去告状。
阿砚每次都装作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礼物,实际上高兴坏了。他拆了一块床底的木板,在下面挖了一个洞,把所有的宝贝都藏进去,截至昨日已经囤了不少,想想都兴奋。
其实告状是不可能告状的,先不论这行为是否可耻,大夫人她老人家也懒得听阿砚婆婆妈妈地哭诉。阿砚和文府夫人的沟通模式向来是一问一答,夫人问,他答。告诉夫人还不如告诉月兰呢,但后者只知道让他忍忍忍……所以很无聊,但他不会把这个事实告诉孙付昌的。
现在鬼面人知道错了,很好,省得他想法子下次再报仇雪恨了……
少年正三心二意地用手拍散昨夜沾到的叶子和尘土,一颗松果忽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
阿砚愣了一霎,思绪戛然而止,速即回味过来后觉得很是新鲜,心底油然而生沫沫难以察觉的雀跃。少年于是朝树上抬头望去,灰蒙蒙的枝桠间仿佛正四处蹿过刚刚那只捣蛋的松鼠。阿砚用力眯起眼,大面积扫视过上方扎入幽微晨光中的把把松针,企图找着什么松鼠或者鸟窝的痕迹。
松叶里确实有几抹颜色更浓更黑的地方,也许是一家警惕的鸟缩着脖子,收了羽毛躲在那里,也可能是睡眼朦胧的松鼠抱了一颗从冬天储藏下来的果子,蹲在松叶里正啃着……
阿砚的心情顿时好得不行。
他收回视线,弯腰想捡起地上那颗松果,没想到刚蹲下去背后陡然又被砸了一下,少年的脚边掉下来第二颗松果。本着不拿白不拿的精神,沾沾自喜的阿砚眼疾手亦快,马上将两颗饱满圆润的漂亮松果都包在了掌心里,同时嘴角得意地扬起。
好事成双,成三定坏事。
见阿砚照样在那磨磨蹭蹭,不知在捣鼓着些什么这么开心,鬼面人对着少年的脑袋又连扔两个大松果,然后拍拍手里的灰,向他走去。
许是被砸出了经验,阿砚下意识地偏开了头,没被鬼面人最后那两只松果正中脑壳,转过身子一瞧,这下再蠢的人也总该明白过来了。
少年手指一颤抖,掌心里的松果都滚到了地上。他呼地站起来,怒形于色,瞪着鬼面人,羞耻又愤恨地喝道:“你……”
未等阿砚连字成句,鬼面人敲敲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你可记住了……我不要放过你……”少年气得牙疼,食指冲着鬼面人胸口怼了怼,好似下一秒就要蜷成拳头打上去。
阿锦低头皱眉,凝视了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硬揪了他领子一把,随后立马松开,头也不回地大阔步往前坦荡走去。
鬼面人的手速很快,简直轻车熟路。阿砚在她抬手的瞬间还以为鬼面人想扇自己,脑袋反应极快但可惜很不争气地往另一边撇开,下一秒他猝然扭回头,发现自己已经惨遭毒手,领口被粗鲁地扯歪了,一小片很少见光的皮肤裸露在刺冷的空气中。
所以他刚刚……他刚刚就这么被不屑地挑衅了?
阿砚的拳头终于握紧了,他黑着脸朝鬼面人追去,鬼面人听着身后的动静——阿砚的脚步声短促而急切。她勾了勾唇角,伸手扶稳了斗笠,埋头加快了步伐。
两人穿梭在长长短短的树影里,迟到的一束束阳光时不时捕捉到他们的轮廓,大地蒸腾出暖意,早鸟出来觅食,枝干抖落积雪,森林悄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