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交错，那姑娘只觉着心悸了一瞬。

云瞳眼眸黑似浓墨，深如潭渊，平淡而寂静，毫无波澜，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长街上满地狼藉，插满箭矢，四下里不过安静了片刻，前方便又百箭齐放，嗖地一下乱射了过来。

女子心下一紧，如今情况危急，她根本顾不得思考，眼睛死死地盯着云瞳的方向，朝她狂奔了过去。

不过几息间，云瞳便感觉自己双手猛地被人攥住。

紧接着，只感一阵天旋地转，四周景象千变万化，再回过神来，她已与那姑娘调换了位置。

此时此刻，云瞳眼前是她惊慌惨白的面孔。

身后是无数虚空中破风的箭矢，足以要了她的命。

云瞳面色如常，垂眸静静地盯着她，无声地笑了，“你是要我给你陪葬吗？”

女子闻言微怔，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那些箭矢，足以将云瞳穿心，连带着她一起射杀。

方才自己竟然未曾想到这点……

她压低了声音，忙道了声歉，“对不起……”

云瞳抬眼望去，千钧一发之时，眼前忽然横穿数支箭矢，撕裂虚空，疾如雷霆。

她只感耳畔劲风拂过，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目光连忙落到那些突如其来的箭矢上，只见那些箭矢登时便将那些朝她而来的箭矢狠狠撞落在一侧，牢牢地钉在地面上。

箭无虚发。

四周皆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女子显然已经被吓傻了，呆愣地盯着那些箭矢，一动不动。

长街上混乱一片，满地狼藉，无数只箭矢稳稳地插在了地面与一些被掀翻了的摊铺上。

街道不远处，杂乱的摊铺中，正懒洋洋地站着一个男子。

他身着一袭大红窄身锦衣，身形玉立，冷着脸收起弓箭，抬腿便朝这边走来。

云瞳便只见那男子走向那群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兵之中，懒洋洋地把弓箭一抛，身侧的一个小官兵连忙谄媚地上前接住。

“不过是一个盗窃案，你们想要两条人命？”一道冷漠的嗓音响起。

男子面色很冷，眉眼间隐隐有着不悦。

见他这副模样，身旁的人便立刻明白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其中一个官兵冷汗涔涔，赔笑着，“纪大人，我们哪儿敢啊，小的们也没想到那女的会突然拉一个人来挡箭啊，反应过来时也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愈说愈低，时不时偷瞄一眼。

闻声，那男子垂眸盯着他，眼眸漆黑，语气分辨不出情绪，“所以，你们还是想要一条命？”

那官兵愣了愣，脸色微变，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大人误会了，小的们也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逼她束手就擒罢了。”

“束手就擒？”那位大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官兵抹了把额上虚汗。

云瞳离他们并不远，几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入她的耳畔。

听他们话中意思，方才那姑娘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袱应当便是盗来的东西了。云瞳未曾出过府，也不知如今的世道是怎样，那姑娘或许同她一般也是个可怜人，被逼无奈才如此行径。

曾经云瞳被禁足在府中，接连几日未曾进食，彼时她尚且幼小，总是对人世间充满期盼，从北漠被带到京城，总想着见见她常爱幻想的繁华，却不知其中险恶。

她只知道，她很饿，她要活着见见繁华，便偷摸着去厨房偷拿了两个包子，未料竟被下人发现，她被带到徐明珠面前，徐明珠狠狠地打了自己一顿，挨了骂，受了伤，云瞳便再也不敢盗窃了。

即便后来饿到昏死，她都未曾盗过吃食，醒来后只跑去喝了些池塘里的脏水。

云瞳眉眼微垂，神色晦暗不明。

又或许，那姑娘是真的秉性不端呢？

她是不会轻易相助的。

云瞳兀自想着，不知不觉间，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眼望去，便见那出手相救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面前。

这男子很年轻，生得英俊，且听方才那官兵对他的称呼为大人，能被大理寺的人如此称呼的，不是大理寺卿便是少卿了，想来眼前这位，当是少卿才对。

云瞳沉默不语，那位纪大人便也垂眸定定地盯着她，眉眼疏冷。

过了半晌，才听到他的嗓音淡淡响起，“下属办事不公，给姑娘赔罪了。”

他很冷淡，但语气中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云瞳垂下眼帘，薄唇微微动了动，“无妨。”

纪煊没再瞧她，反而是将目光落到了那从始至终都躲在云瞳身后的女子，眼底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他盯了半晌，慢慢上前逼近。

女子似乎已经被吓傻了，神情呆滞，仿佛完全没有瞧见到来人，只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包袱，嘴中不断喃喃，“别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眼眸空洞无神，一直重复着这两句话，目光始终盯着地面。

“别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