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瞧见了没有,皇上的气色不好!”
“是累了!”皇后微皱着眉说,“偏偏天又这么热。”
“要劝皇上节劳才好。”
“怎么节?阿弥陀佛,但盼没有六百里加紧的军报吧!”
“能有人替皇上分劳就好了。”
“谁啊?”皇后转脸问道:“你说谁能替皇上分劳?”是这样相当认真地问,熹贵妃不能不答,但碍着宫女在旁边,说得太
明显了,怕传出去又生是非,所以她旁敲侧击地说:“七爷到底年纪还轻,六额驸又太老实!”
故意说到慎郡王和额驸允禧,意思是胤禛身边须有一个能干的骨肉至亲来襄助,这当然暗示着恭王。皇后再忠厚,也不能听不懂她这句话。
于是皇后答道:“京里也要紧,那是根本之地,得要六爷这样的人,在那儿坐镇。再说,洋务也没有人能办得了,这一阵子正跟那个洋人,总税司
赫德议关税的章程,那儿离得开呢?”
皇后何尝知道甚么关税?而居然连总税司是洋人,名字叫赫德都知道,岂不可怪?这不用说,当然是听胤禛谈过,看样子恭王不能离京的这些理由,
也是胤禛的话。然则皇后一定跟胤禛谈过恭王的事熹贵妃对此极其关心,只苦于无法向皇后细问究竟。
想一想,只好话里套话来,略窥端倪:“关税本当户部该管,也不全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事,而且在该衙门行走的,还有六爷的老丈人桂良,还有马齐。”
皇后不知是计,说了实话:“六爷原有个折子,请旨由户部会商办理。隆科多说户部不懂洋务,事权不专,反而不好,又说,洋人只相信六爷,非六爷在京主持不可。”
“哼!”熹贵妃微微冷笑,“倒真是会拣好听的说。”
“我看不是好话。”
“皇后!”熹贵妃突然间一喊,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微感不悦,愕然相视,熹贵妃努一努嘴,又使一
个眼色,很明白表示出来,窗外有人在注意她们的谈话。抬眼看去,隐约见有一名太监站在窗外,凝神侧耳,看模样是有些可
疑。皇后素性谨慎,便不再多说,只从背影中认清了这名太监,名叫王喜庆,
是敬事房额外的“委署总管”,派在中宫,专门担任皇后传取应用物件,与
内务府打交道的差使。然而皇后也不免困惑,如果说王喜庆是在偷听谈话,他的目的何在?
是为人作奸细吗?那么指使他的人又是谁?最要紧的是,王喜庆所希望偷听到的是些什么话?这些疑问都必须先弄清楚,才好定处置的办法。但在当时,
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跟熹贵妃商量。
“皇上派人来催了!”绵嬛在皇后身后悄悄禀报。
“好了,好了,就走!”等皇后和熹贵妃刚到澹泊敬诚殿后的戏园,胤禛紧接着也驾到了,进
过果盒,随即传旨开戏。宫中年节喜庆,照例要演“大戏”,那是乾隆年间传下来的规矩。凡是“大戏”,不重情节,讲究场面,神仙鬼怪,无所不有,
万寿节的大戏,总名“九九大庆”,其中再分“麻姑献寿”、“瑶池大宴”、“海屋添寿”等等节目,几乎把所有关于寿诞的神话,都容纳了进去,只见满台
的王母娘娘、南斗、北斗、寿星、八仙、金童玉女、天兵天将,一个个服饰鲜明,形容奇特,齐声合唱着“天下乐”、“太平令”、“朝天子”、“感皇恩”
之类北曲的“牌子”,载歌载舞,热闹异常,这是在京城宫里所看不到的。不想乾嘉的盛况,复见于此日戎马仓皇的圆明园,这虽是内务府的一片“孝心”,但胤禛于大饱眼福之余,内心不能没有感慨。大戏完了,接演胤禛亲点的“寻常轴子杂戏”。
时届申初,开始晚宴,胤禛独据正中金龙桌围的大膳桌,皇后带着六阿哥弘瞻、四阿哥弘历坐东边第一桌,西边第一桌是熹贵妃,其余妃嫔,两人一桌,按照位分高下,册封先后,在东西两边,依序入座。太监传膳,宫
女打扇,殿内殿外伺候的人,有两三百之多,但趋奉行走,声息全无,戏台上的唱词科白,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后妃,都觉得这是最享受的一刻,但胤禛却不对了,由于出了些汗,头昏鼻塞倒是好得多了,肚子里却作怪,一阵一阵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