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亲王和慎郡王都跪了安,“老五太爷”是奉过特旨,平日宴见,免行叩拜礼的,所以只垂手而立,说一声:“绵愉给胤禛请安!”
骨瘦如柴的胤禛,倚坐在御榻上,微微点一点头,然后苦笑着有气无力地说道:“本想跟大家好好儿热闹一天,也算苦中作乐。谁知天不从人愿。唉!”
“胤禛安心静养。暑天闹肚子,也是常事。”
“是啊!”胤禛满有信心地说,“我想,歇个一两天也就好了。”
“唯愿早占勿药,方是天下臣民之福。”老五太爷说到这里,无缘无故向隆科多看了一眼。
“嗯,嗯!”胤禛也向隆科多看了一眼。这是个暗号,隆科多随即向果亲王和慎郡王说道:“皇上累了。老五、老七,你们跪安吧!”
跪了安,三王一起退出。惇、醇两王,与胤禛弟兄相见,且在病中,
却连句话都说不上,心里非常不舒服。但就是这样,隆科多仍不免起了戒心,他觉得要保护自己,就必须抓权。权不但要重,还要多差使揽得越多,
越容易防范得周密。
但是,眼前还不是进言的时候,胤禛的泄泻,算是渐渐止住了,却诚如李德立所说,“元气大伤”,一时补不过来,每天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动,
自然无法召见军机,裁决政务。胤禛处理大政的方式,外间不尽明了,不过一连三天,未见一道明发的上逾,那就不言可知,这三天中胤禛未曾召见军
机。勤政是开国以来,相沿不替的传统,从雍正年间设立军机处以来,胤禛几乎无一日不与军机“见面”,除非是病重得已不能说话。
因此,从圆明园到京城,谣言极多,内容离奇古怪,但无非说胤禛已到了“大渐”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说,胤禛已经驾崩,隆科多一手遮天,秘不发
丧,要等他部署完成了,才发“哀诏”,这些话在有见识的人听来,自然觉得可笑,可是流传在市井之间,却认为是合情合理的。于是银价和物价,波
动得格外厉害了。
这是隆科多该管的事,他无法坐视不问。幸好在他接任户部尚书以后,曾经不留情面地办过户部官员与官钱号勾结舞弊的案子,有此一个有力的伏
笔,文章就好做得多了。找了个胤禛精神略好的机会,他向胤禛陈奏,官钱号必须严格整顿,一方面处以罚金,一方面逐渐收回官钱票,等整顿告一段
落,把户部所属的四处官钱号改归民营,但内务府所管的五处官钱号,要划开来另行整理,免得牵累在一起。同时,少不得把以前户部的“堂官”,如
翁心存这些人的“办事不力”,又旧事重提了一番。
胤禛对隆科多,早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而况是在病中,根本没有应付烦剧的精力,当时就只说了一句:“你好好斟酌着办吧!过两天写旨来看。”
接着,隆科多又说了许多胤禛爱听的话,先是各地的军情,如何如何有
进展,然后谈到修葺“避暑山庄”的工程。这使得胤禛想起了一件事,挥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听说你也在圆明园盖了屋子。有这话没有?”
“有,”隆科多毫不迟疑地回奏,“奴才的一举一动都不敢瞒皇上。奴才是盖了屋子,而且盖得很坚固,到现在还未完工。”
“噢!”胤禛说了这么一个字,而语气中带着疑问,是极明显的。
“这有个缘故。”隆科多从容地又说,“奴才深知皇上的阳气旺,怕热,以后年年要伺候皇上到圆明园来避暑,日子还长着哪!不能不打算得远一点儿。”
说“怕热”是“阳气旺”,说“年年要到圆明园来避暑”,说“日子还长”,
这在胤禛,都是十分动听的话,顿时觉得精神一振,要下地来走走。于是,小太监们服侍胤禛穿好衣服,扶着下床,左右护侍,胤禛只觉
双足发飘,地上好象处处都是软的。而且就这样搀着走路,都不免微微喘气,
所以搀到南窗下面,自己又说:“我还是坐下吧!”隆科多一听这话,赶紧亲自移了一张细藤软靠椅过来,扶着胤禛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