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唱的叫什么?”
“奴才那儿懂啊?”隆科多陪笑道,“听那辙儿,好象叙的是月夜的景致,这倒是对景挂画。”
“对了!这是琵琶记的赏秋,秋天不写月亮,可写什么呢?你听着吧,下面还有好的。”
前面的张多福,听见胤禛这么说,越发打点精神,接着唱下面的生查子和念奴娇序。
“逢人曾寄书,书去神亦去。今夜好清光,可惜人千里,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十二阑干,光满处,凉浸珠箔银屏。偏称,身在
瑶台,笑斟玉斝,人生几见此佳景?”
“好曲文,好曲文!”胤禛击节称赏又说:“张多福今天嗓子在家,咬字也好了!”
隆科多听见这话,便即喊道:“皇上夸奖张多福。谢恩!”安福早就准备着的,随即带了张多福到御案面前磕头。胤禛赏了一盘
杏波梨,于是又一次磕头谢恩,退回原处,接着往下唱。唱到“峭寒生,鸳鸯瓦冷玉壶冰,栏杆露湿人犹凭”,胤禛大为皱眉。
他的一举一动,眉高眼低,隆科多无不注视着,这时知道出了岔子了,所以等这一支古轮台唱完,随即俯身低问:“可是那儿唱错了?”
“嗯!”胤禛点点头问:“是谁教的?传他来!”张多福这一折赏秋,是陈金崔所教,安福带着他惴惴不安地来到御
前,跪了下来,听候传问。
“湿字是入声,你怎么教张多福唱成平声?难听死了!”陈金崔嗫嚅着回奏:“湿字连腔,听起来象平声。”
“谁叫你连腔?”
这一下碰过来,越发叫陈金崔汗流浃背,结结巴巴地说:
“是奴才的师父这么教的。”他的教曲的师父,如何可用来抵制胤禛?这是极不得体的奏答,可以
惹恼了胤禛,有不测之祸。宫中相传的心法,遇到这种情形,要抢在前面申斥、开脱,来平息胤禛可能会爆发的怒气。所以安福严厉地喝道:“好糊涂
东西!你师父算得了什么?你师父教的,还能比得了万岁爷的教导!”
“是,是!”陈金崔不住地在地下碰着响头,“奴才糊涂,求万岁爷教导!”胤禛有样好脾气,在这些上面,一向“诲人不倦”,小太监写错了字,
他会和颜悦色地给他们指出来,甚至朱笔写个“字样”,吩咐“以后照这样写”。因此陈金崔和安福十分惶恐,胤禛却夷然不以为意,真个指点了他们
一番。
“你那个师父也不高明,怕的连南曲、北曲都搞不清楚。”胤禛徐徐说道:
“北曲的入声,唱高了象去声,唱低了象上声,拖长了就成平声。琵琶记是南曲,湿字唱错就错在这个连腔上面。这你明白了吧?”
“万岁爷圣明!万岁爷的教导,奴才一辈子受用不尽。”陈金崔又大着胆说,“奴才斗胆,再求万岁爷教导,南曲的入声该怎么唱才动听?”
“出口即断,也别有意做作,轻轻一丢,自然干净俐落。昆腔是所谓水磨调,宛转之中要有顿挫,就在这些上头讲究。”
胤禛顾曲,实在可算知音,升平署的老伶工,无不心诚悦服。胤禛也大为得意,现身说法,便亲自小声哼唱着教他们。就这样消遣到二更时分,
夜凉侵入,隆科多再三谏劝,胤禛才怀着余兴,起驾回宫。
这一夜睡得非常酣畅,第二天醒来,胤禛觉得精神大好,决定召见军机大臣。照例,在此以前,他要跟隆科多先作一番商量。
“精神到底还不算太好,今天也只能料理些最紧要的。”胤禛问道:“你看,除了军报以外,还有些什么非先办不可的事儿?”
“启奏皇上,官钱票一案,要早早降旨。”
“嗯。”胤禛点点头,“我知道了。叫吧!”于是,隆科多亲自去“叫起”。有些军机大臣,跟他也有两天没有见面了,
相对一揖之后,少不得寒暄一两句,同时探问胤禛的病情。
“好得多了。”隆科多答道,“不过还不胜烦剧,请诸公奏对的时候,不必说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