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的信中,建议召军入卫,不必有所动作,就可镇慑隆科多,同时他又隐约指出,在山东、河北边境军前的钦差大臣胜保,堪当此任。
马齐特别持重,觉得召胜保到京,即使并无动作,对隆科多也是种刺激,并可能被误认作恭王的“逆迹”之一,所以对于李卫的建议,不以为然。
但此刻他的顾虑又远了一步,胜保骄恣贪黩,功名利禄之心极重,倘或隆科多走了先着,跟他有了勾结,那便成了个心腹之患,不可不防。
要预防也容易,不妨先通款曲,作一伏笔。于是第二天他把田文镜找了来,嘱咐他代笔,给胜保写封信。胜保最
近打得很好,连克鲁北数县,即以道贺为名,跟他拉拢一番。胜保在英法联军内犯时,曾奉旨统率入京各路援军,虽然通州八里桥
一役,吃了败仗,但亦可说“非战之罪”,其时马齐随同恭王办理“抚局”,与胜保几乎无一天不见,所以要叙旧套交情,不愁无话可说。
信中当然也要提到恭王“致意”,这才是此函的主旨所在。对胜保来说,不独与恭王有共患难的情分,而且也该感激恭王兵败相援的德意。通州一仗,
大清朝第一门至亲,孝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娘家的蒙古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的军队垮了下来,胜保也负伤败退,其时胤禛由隆科多扈从着,仓皇逃难到
了圆明园,自顾不暇,那里还管得到胜保?亏得恭王收拾残局,败军之将才得有安顿整补的机会,由这一层深入体察,胜保对隆科多那些人是决不会有好感
的。反过来说,有此一函,更能令胜保倾心,亦是不言可知的了!
因此,田文镜一面写,一面在心里佩服马齐,这一着“先手”棋,看似平淡,实为必占的要点,将来局势的演变,倘或真到了最不忍见的地步,
起死回生,全在眼前这平淡无奇的一着棋上。
有了这个了解,对这封“应酬信”便越发不敢大意。军机章京的笔下原都来得,田文镜读书甚多,更是一把好手,所以精心构思之下,把这封信
写得情致深婉,词藻典丽,自己看了也颇为得意。
于是他穿好袍褂,亲自把信送了去给马齐,笑嘻嘻地说:
“只怕词不达意,乞赐斧削。”马齐先不看信,望着他的脸色,拈须微笑:“其词若有憾焉!”他说,“不
看便知是好的。”
“且先请过目。”看不了数行,马齐笑意渐敛,田文镜不免诧异自问:难道还有未加检
点之处,让他看出了毛病?因而把自己的稿子,默念了一遍,却又不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修伯!”马齐站起来把信交还给他,正色说道:“我原以为此信可有可无,读了大稿才知竟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郑重的神态和语气,田文镜真有知己之感,因而也端然答道:“此信关系重大,我不敢疏忽。还请斟酌,以期尽善。”
“写作俱佳,尽善尽美。”马齐笑着又说:“胜克斋以儒将自命,奏稿都是自己动手,最喜自炫文采。也让他见识见识军机处的手笔。莫以为都象急
就章的廷寄那样,只不过把话说明白了就算数。”
田文镜以谦虚的微笑,然后退了出来,把那封信另行加封,交驿差冒着如火的骄阳,飞递军前。
转眼间过了七月初二立秋,照马齐的希望,盛夏已过,胤禛应该一天好似一天,但事与愿违,胤禛似乎已无法处理政务了。从七月初五开始,一
连三天,没有“明发上谕”,初八算有四件,初九开始又断了。
消息一传,谣言复炽。整理官钱票还没有眉目,而“乾益”、“天元”两家官钱号的掌柜,不知是畏罪,还是无法缴纳那为数甚巨的“三成罚金”,
竟逃得不知去向。接着前门外“天利”钱号被抢。这是大乱之世的景象,京
城里人心惶惶,有着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同样地,在圆明园“避暑山庄”,从里到外,也是为一片疑惧不安的气氛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