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厌离头疼的闭上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正在这时,张晓云瞥了眼李厌离,随即立刻给李东海使眼色,李东海瞅见,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接着夹了块甲鱼放在嘴里嗦了嗦,吐掉。
“厌离啊。”
“今年是不是二十三了。”
李厌离脑袋猛然一抽,眼皮跳个不停,手里的水顿时没了喝下去的欲望。
她不知道李东海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旋即装作没听不见。
张晓云见此,立刻扯着嗓子应道:“厌离是十月的生,这才刚过二十二的生吧。”
李东海说:“那也快了,过了年就是二十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李东海端起酒杯小抿一口,继续说:“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张晓云颇为惊讶的瞪眼:“这也太急了吧,厌离刚毕业没多久。”
李东海道:“我当年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了,厌离现在年龄正合适,要是再晚点,怕不是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而且成家早也有好处,人从出生到成人需要二十年,二十出头顶多干二十年就慢慢不行了,人只要过了四十,身体就跟不上,纵观你有天大的抱负,没那个精神头,顶多撑五年。”
李东海说到中间,快速扫视桌上一周,吊梢眉下的眼睛与旁边的中年男人对视,中年男人嘴里嚼着肉,肥大的脑袋半歪,脑袋下豆粒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显着若隐若现的笑,李东海心有领会的点点头,连忙继续说:“更何况,成家后,两口子把日子经营的红红火火,又添个胖大小子,何不美哉?再说了,你四十岁时,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总比别人四十岁为了一口奶粉忙碌幸福的多。”
张晓云犹犹豫豫,接着,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李厌离,见她面色无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的也是,成家早,当妈早,身体还年轻,很快就能恢复好,在跟丈夫一起拼搏,干个大事业,总比那群不上进的晚熟的同辈人强,更别说,只要成家了,自己也有钱管了,何乐而不为呢。”
李厌离心里冷笑。
原来他们是在这挖坑等她。
李厌离装作深虑的样子说:“爸,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感情这事急不得,再说了,楚云哥还没有结婚,我急什么,等楚云哥结婚后我再结也不迟。”
李厌离并没有直接了当说自己不结婚,一来,她知道一但反驳必定让他们正好逮住机会好好说教一顿,自己嘴巴也了解,口头之快还是有的,但要往下说,她就没那个把握,反而会祸从口出,倒不如,退而求次,顺着他们的意,把话头抛出去。
二来,自己心底还是有点想要组建小家庭的念头,很可惜,人却无处可选,与其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不如烂在手心里,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个保障。
李厌离脸上笑得开朗,这反而让李东海一行人不知所措。
按照他们的计划,李厌离必定推辞不了,毕竟这孩子的性格他们从小看在眼里,内向,不爱说话,是个软柿子,好拿捏,但没想到,不过半年,这孩子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这对于他们的计划非常不便。
张晓云急得不行,眼瞅话题就要终止,立马伸长腿,偷偷的踢了李东海一脚。
李厌离嘴巴抿起,身旁人的动静不小,她自然能感知到桌边的晃动。
她不动声色的掂起筷子吃饭,心里盘算着自己要如何找借口走人。
桌子另一头的李东海吃痛的哎呦一声,除了埋头扒饭的李厌离,所有人同时朝他看去。
李楚瑶放下手里的刀叉,关切的问:“爸,你咋了?”
李东海摆摆手:“没啥,就是一只花蚊子叮了腿。”
李楚瑶纳闷的说:“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蚊子。”
李东海一下子绷紧了脸:“吃你的饭去,叮的是我,又不是你,我说有就有。”
李楚瑶无语的白了他一眼,继续摆弄刀叉,刷着短视频。
李东海咳嗽一嗓子,脸上挤出狞笑:“厌离啊。”
“你楚云哥是男人,男人什么时候结果都不晚,再说了,楚云前几天刚通过了哈顿的入学考试,准备要去那里读博士,结婚对他来说还早了点,毕竟他才二十七嘛。”
李厌离心情不爽,直言道:“楚云哥二十七都不急,那我才二十二急什么。”
“再说了,我从上高中开始你都没给过我生活费,怎么又啃你老呢,还有我自己赚钱自己花,又没欠谁的,你怎么就觉得结了婚,我就能过上好日子?”
李东海被呛的无言以对。
张晓云见了,立刻打哈哈:“厌离啊,你知道你爸说话不中听,但他的心意还是好的,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总归不安全,结了婚,就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傍身,看看谁敢欺负你呢。”
李厌离转头紧紧盯着张晓云的眼睛,张晓云猛然被吓了一跳,眼神有意识躲闪。
李厌离缓缓道:“我住的地方很安全,保安大叔也都是退伍的军人,安保工作很到位,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这样啊。”张晓云被李厌离冷漠的眼神吓愣了,她不敢去看李厌离的脸,只能悻悻的摸着鼻尖。
李厌离回过身子,扫视一遍众人,爷爷只关注自己眼前的饭菜,两耳不闻窗外事。
大伯一家五口人围着唯一的孙子转,小姑姑跟着堂姐说话,两个表妹低头玩着手机,继妹跟三个表弟打游戏,时不时发出低声咒骂。
子阳表哥和楚云哥不在。
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颇为难为情的坐着不动。
坐在父亲旁边的中年男人自她进门开始,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熟悉这样的眼神——看见穿短裙美女时猥琐下流的眼神。
李厌离恶心的不得了,想要离开的念头在这一刻达到极点。
李厌离攥紧了挎包。
她犹豫片刻,旋即,下定了决心。
“爷爷。”李厌离站起身,微笑的说: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工作没做,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李老爷子颤抖着手放下筷子,抬起灰蒙蒙的眼睛:“不再吃点?饱了没?”
“饱了。”李厌离笑得开朗。
“行,那你回去时路上小心点,外面雨大的很,路滑,开车不方便。”
李厌离嗯了一声,推开椅子,打算出去。
她刚走没几步,身后李东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同时伴随着拉椅子的动静:“厌离啊,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正好秦经理也要回去,让他捎你一程吧。”
李厌离打算拒绝,谁料秦徐伟已经来到她跟前。
“李小姐,我的车就在楼下,现在这时候回去也晚了,如果你不嫌弃,可坐在下的车回去,这样也算方便许多。”
秦徐伟说的真情实意,这倒让李厌离不知接什么话才好。
她用余光瞥了李东海一眼,见他脸上涌着笑意,莫名愤怒。
“不用了,谢谢,我打个出租车就好,不麻烦秦先生你了。”
秦徐伟瞅了眼左手腕上的表,关切的说:“外面雨正下着大,恐怕街上也没几辆出租车,反正我家近,回去又无事,送你一趟不碍事的,莫非李小姐是怕我对你作出坏事?”
李厌离咯噔一下,双手握紧,面上露出苦笑:“没有。”
这时,李东海插话道:“秦经理是咱家的合作伙伴,又是你妈的学弟,都是知根知底,而且你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呢,都是自家人,让他送送你是应该的。”
“你说是吧,爸。”李东海回头瞅向打瞌睡的李老爷子。
“厌离一个人终归不安全,秦经理正好顺路捎她一程,这样我们才放心。”
李老爷子一下子打个激灵,惊醒过来,随后点点头:“是,没错,坐自己人车回去安全些,那新闻不是整天报道年轻女孩回去晚被绑架了嘛,厌离,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就坐徐伟的车回去吧,又不是外人不用拘谨。”
爷爷发话了,李厌离不好拒绝,心里烦躁的像十几只猴子为一只香蕉打架。
“好。”李厌离苦笑的应下。
秦徐伟赶忙走上前,推开了门。
“李小姐,咱们走吧。”
李厌离点点头,抬腿出去。
二人一路无话,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厅。
李厌离一出电梯,先前的年长女人推着洗地车过来,见到她,停下,体贴的问:“美女,这就走了吗?”
李厌离笑着说:“嗯,谢谢姐。”
“谢啥。”女人摆手:“都是应该的。”
李厌离笑了,一路的消愁在陌生女人的关切下荡然无存。
“李小姐,我们要赶快了。”一道突兀的尖细声打断了和乐融融的气氛。李厌离笑意眨眼收起,她冷着脸,嗯了一声。
女人发觉他们之间的不对劲,瞥了眼秦徐伟,见他肥肉堆砌的圆脸渗着几分不快,心里嘀咕几句,随即很有眼力见的跟李厌离打了声招呼,推着洗地车走了。
女人远去,秦徐伟说:“李小姐,我的车在地下车库。”
“你先在门口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好。”
李厌离随意的敷衍几句。秦徐伟干笑两声,打算转身离去,突然,他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公文包硬塞进李厌离手上。
“我拿着包不方便,李小姐,你先帮我拿着,等我把车开过来再给我。”
说完,这人急匆匆的跑去酒店后院。
李厌离低头看着手里反光的黑色公文包,觉得好笑。
这人就这么怕她走了吗?
不过,她的确有这个念头,她一点都不想坐这人的车,说没有目的,她根本不信,按照平时,李东海怎么可能好心的派人送她,除非他有需求在她身上,而且很有可能就跟这个人有关,她可没忘记,李东海对这人的巴结有多上头。
只是,眼下,手上多了块烫手的山芋,她想走也走不了,她要是走了,不就是给他们又留个空子可钻嘛。
与其惹祸上身,不如趁早断了联系。
李厌离皱着眉看着公文包几眼,随即胃疼又犯了。
腹部的疼痛顺着肠道一溜烟的爬上胸口。胸口闷闷的,像堵了口气,雨天本就潮湿,空气中粘稠的像一锅烧糊的玉米汁。
李厌离走出酒店,站在大门一侧,呼着混着柏油石灰的空气,眼睛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市出神。
她在这个城市住了五年,却连个商业街都没逛过,生活总是索然无味,三点一线,奔波来奔波去,身家却不超五千。
李厌离觉得自己劳心劳体的上了二十年的学,一点毛用都没有。
但又无法彻底抹去教育的重要性,李厌离还是那个李厌离,没变化,在家被忽视,在外受欺负不敢还手,可是她能分得清利害,她知道自己受的气是窝囊气,说的话是过滤真言的讨好话。
她知道什么人能交什么人不能交,也知道该怼回去的就要怼回去,该拒绝的就要狠心拒绝,别想着做老实人。
但,她缺个胆子,一个不怕人心叵测的胆子,还有一根撑得住苦难折磨的脊梁骨。
因为她没有,所以活得小心翼翼。
李厌离心里犯起了苦涩。
王丽娟,你当初狠心走的时候就没想过你闺女嘛,走就走吧,怎么还给闺女留了个随时爆炸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