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这天,惠风气清。
驿站。
云眷舒端坐案前正握卷慢读,手边半盏香茗轻烟缭腾。
看了大概半刻钟不到,似有所感,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正对庭院,就见赵挽华抱手立在不远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儿的。
她面容姣艳,润额玉肌,眉黛阔长挑尾,那微微弧度夭艳动人,慑人心魄只愿沉沦,一双剪水眸丽亮无边,眼尾斜红影底飞鬓,眸中翦影添墨,整张脸重妆精抹,一片绚艳之色。
是张惑人的脸,也是张让人一眼万年的脸。
常人见了只会忍不住多瞧上几眼,可惜,云眷舒并非常人,他只是极淡的一眼,随后便挪开了视线。
“云眷舒,你窝在这驿站里,挺悠闲呐。”
赵挽华转眼踏入了内室,站到了云眷舒身侧。
一直做着透明人的春宇微笑着朝她一鞠,“云遥春宇,给赵城主见礼。”
赵挽华却是看也没看他,继续对着云眷舒道:“你是舒坦了,让我替你忙前忙后。”
云眷舒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似自家随意,将茶几里的杯子剔了个出来,翻转、沏茶,推至赵挽华跟前,一气呵成。
“坐。”
赵挽华坐了下来,但没碰茶,继续道:“不过是断你几棵海棠树,那个时候你便想好了一连串的连环计准备报复了,我说的可对?”
“赵城主此话何意,本王不太明白。”
“呵,事实究竟是怎样,你我心知肚明,你要一直装傻我也不屑拦着,但既然我来了,还是谈正事的好。”
云眷舒惆怅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赵城主的话,本王还是不太明白。”
“我耐心有限,云眷舒,你确定要一直这样跟我装叉?”赵挽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不介意直接动手,真的。
忍受力是个什么东西?!长公主向来嗤之以鼻。
“咳,哈哈……王爷,那个您真爱开玩笑!不是您让赵城主过来聊正事的么?”春宇忍不住出声打圆场道。
明明就是等着人家上门,非要这般折磨人,这女魔王要是掀了屋顶,他家王爷倒是不怕,但他走这一趟可主要是来玩的。
一来就被波及、置身于危险之中是怎么回事?千万别!
“嗯,那就请赵城主说说,月燮一事,打算如何善了?”
“江离,进来吧。”
江离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缓慢踏进了屋,微微朝赵挽华拱手道:“咳咳咳…城主。”
“江离,这是云眷舒。”赵挽华说。
赵挽华依旧直呼其名,只字不提“云遥摄政王”,毕竟这些花里胡哨的前缀在她这里,向来没什么威慑感。
但不提不代表江离会不知道“云眷舒”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他微微低头拱手,道:“见过摄政王,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在下?”
“不记得了。”
“哦,在下知道了。”江离和煦地点点头,然后便立于原地,不再说话。
一个不记得别人还回答得如此坦然,另一个被忘了也不见恼,赵挽华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意外也要问,“你们是熟人?”
“回城主,我和摄政王曾萍水相逢,有幸见过一次,一点也不熟。”江离道。
刚才在门外,听着里面动静,知道他们这位令主刚刚是有点生气的,差点掀桌,可是最后却没有。
但恶人峰的人都知道,赵令主就如同那叛逆期的少年,此刻你要让她不开心,她定要你十倍的还回来。
上一个惹人烦的还是西域的波斯王,年轻也是个喜欢征战四方、打打杀杀的主,版图扩展得有差不多中原四国这么大吧,虽然很多地方都没人居住,但这都不重要,就说赵令主对上了,也是直接开撕。
眼下对这云遥的王爷“忍”字功夫这般了得,和往常赵令主最喜欢说“你江离费了老鼻子大劲的勾心斗角,不如我不费吹灰之力的武力镇压。”,以及“等你算计完,我人已经捏死了”的常规操作,完全不同。
他们的令主,最近太奇怪了。
但至少能得出一条结论:这位云遥摄政王现在处境危险着呢,决不能和这位王爷沾上半毛关系,谁沾上谁跟着倒霉。
赵挽华不置可否,“好了好了,本城主还能担心你同他有什么勾结不成。”
勾结…听见这十分严重的形容词,江离更是向赵挽华那边靠了几步,代表他绝对的立场。没办法,在强大的势力面前,不扮乖就不行。
“江离,来讲讲你的想法吧。”赵挽华说的是“月辽部”,而不是“大、小月辽”,意喻明显。
“城主...要加速一个国家的灭亡,有很多种方法,”江离温文分析道。
“大月辽和落天城、弱水城以河为界,呈三角之势。我建议抽取落天和弱水两城兵力,悄然屯兵大月辽南境,云遥实力本就甩月辽几条街,加之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可一举直捣黄龙占领大月辽王城,其他小城从心防上便会瓦解,打下来易如反掌。”
“啧,我们这位摄政王若是乐意费那一兵一卒,本城主还会出现在这儿?”
云眷舒要是肯大费工夫地出兵,还算计她做什么?
不就是想借她之手,空手套白狼罢了。
江离脸上一派微笑淡定,心里却无声呐喊:城主,我们”作为一个成熟的谋士、文人,循循善诱、娓娓道来是基本素养,说白了就是打官腔。
两国谈判,君臣之间,谁不得先打打官腔再步入重点?
哪有一上来噼里啪啦一通讲的。
但他也明白,在赵挽华这,这些都等同啰嗦的废话。
“好的,城主,那我就直说了。”江离道。多让他绕两句、卖卖关子都不行,哎。
江离永远都不可能会猜到,这当然和赵挽华上辈子有关——
摄政长公主身体素质不好,睡眠质量又差,就算勉强睡着,那军报政务总会掐着时机的传来,情急之下光脚出门的场景也是常有发生。
因而身边的宫人总为此对她絮絮叨叨,一会儿让她注意身体,一会儿让她多穿衣服少光脚,一会儿又说她少操心国事免得劳累成疾。
看似关心她,却没人能站出来帮她一二,直到她人累死,也是如此。
再来一世,高傲的长公主当然不可能去习惯别人,只能让别人约束自己的行为来习惯她,自然落下个不太爱听别人叽叽歪歪的毛病。
“那便从内部攻破,月燮不是在我们手上吗,我们可以找人冒充他返回大月辽部皇宫,制造宫变,一举拿下月霍,再陈军边境以施压配合,当然,军队只是为了施压。”
“如此一来就算有那愚忠大臣或其他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月辽本是一个有信仰的部落,再制造配合一些神迹,想必拿下整个大月辽就轻而易举。”
说完,江离看向赵挽华。
赵挽华却是看向云眷舒。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云眷舒笑着问春宇。
春宇默了一瞬,然后不慌不忙的弯腰,拱着手等着指令。
“勒令吴童领兵五万,取道云关,列军南境。记住,没有信号,不可冒头。”
“春宇领命。”
赵挽华补充道:“记得一定把月燮看好了,另外找个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多在大街上晃晃。”
“是。”
赵挽华似突然想到什么,冲云眷舒威胁道:“你必须同我一起去。”
云眷舒仿微微沉吟片刻便道:“可。”
赵挽华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