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下一代还有藕断丝连的血缘关系的联姻举措更能让这些狼王安心的事情了。哪怕四王会议没有按期召开，右谷蠡王还是瞅准机会，派出千人的队伍，送出了自家最不受珍视的长女。

“埃提乌斯！”马尔基尼迎上了自家弟弟，六岁的孩子骑在马上一摇一摆..匈人从东方带来的矮种马一路迈着小碎步，驮着四岁就学会了骑马的孩子，小将军也真就学着大人在马上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来。

看到孩子卖力表演的马尔基尼不禁发出轻笑，他知道面前这个努力装点起来的小大人没有真的长大，如果这是一个真正成熟的孩子，在如今罗马强敌环伺自身又一分为二的环境里就不可能开心起来。

罗马向蛮人借兵送人质是传统，但蛮人之间的联姻更是传统。马尔基尼看到这死水一摊里难得的活气。

“马尔基尼骑士，这儿似乎有点不对劲，有人里通外敌，要搅扰这场选妃仪式。”当马尔基尼在马背上接过弟弟，与之拥抱的时候，只有他一半高的孩子趴在他耳边说出如下的“机密”。

“无非是那些流浪的奴隶们中间走出了一头真正的豺狼。”马尔基尼混不在意，单单是北方与罗马不接壤的匈人内乱了，对南方的帝国说不上有一点儿好处。如今闹得最厉害的哥特人才是南方国度的心腹大患。

“不，他们带来了野蛮人最可怕的习俗，人牲祭献和吃人。”埃提乌斯提到这两个偏僻词语的时候，作为哥哥的马尔基尼看到了那张小脸上的恐惧。“他们发明了专门的词汇，用来命名一切能被它们捕猎的人，在东北部的雪原上，只要一遭到围剿这些各部逃出去的奴隶就往那一躲，他们的人数从来不见增加，因为冬天他们饿了就要把弱小的偷偷吃掉。”

埃提乌斯少有的有些颤抖，大概是某个人添油加醋的传言真的吓到了这个还未真正上过战场的“未来的将军”。

“好了，埃提乌斯。你要记得，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哪怕是匈人们信仰的长生天真的来了，我们也不能害怕，勇敢亮起武器，像宗教典籍里那些能战胜怪物的猛士一样！”

已经没落的罗马骑士在此刻并没有抹去它最后的光辉，起码当马尔基尼鼓励表弟的时候，他脸上的坚毅无法作假，无论是曾经在风情希腊与少女告别、在雅典娜女神的圣杯前许下衷心的誓愿还是按在盛典上接受神圣的洗礼，他都不曾有半点犹豫。

也许是愚蠢的盲信确立了一个人勇往直前的行事风格，马尔基尼将表弟重新放回他乘坐的小马上，“我要回去了，回到我们的家去，也许父亲明年就要调任，听命于陛下的总是任期不长。”

兄弟俩在这片盆地告别的时候，不舍的埃提乌斯忽然看到两侧的缓坡上有黑熊探头。但来自罗马骑士知道，真正的野外黑熊看到大队人马的时候都会惊慌躲避，哪怕是带着幼崽的母熊也不例外。

只有那些喜欢打埋伏的蛮子，其小队头领会把猎杀的猛兽整块剥皮，当成皮袄穿在身上，以显示自己的勇武。

就像部落时代的罗马城邦，也会用各种各样的小石子打扮自己，直到这个联合体被扩张到亚平宁半岛北部的古代高卢人打醒。当战争的疮痍碾碎人们心头的最后一丝和平期望的时候，麋鹿也会长出利齿獠牙、长脚和劲蹄。

“说的对，如果我们此时脱离大部队，三五个射手追上来就会要了我们的命。但跟着这些送亲的队伍，无疑把自己置于灾祸中央。但是，我未来的小将军啊。”马尔基尼宠溺地刮刮表弟的鼻子，“只有一粒珍珠遮盖自身光泽，深埋于泥沙，才是它在重见天日之前，保存自己最完美地方法。”

他将埃提乌斯背后的短弓取下，同时用不太熟练的匈人语和不耐烦的千人长说着话：

“给我弟弟一把他能用的刀！你们有麻烦了，我猜是各个部落不断叛逃的奴隶变成了几个大部落交错地带的一股最大的强盗团伙。我在南方略有耳闻。”

“听着，罗马人。捡最重要的说，修饰词太多了，还有你那蹩脚的发音，我听不明白！”千人长嫌弃地看着他罩袍上的白鹿家徽，直到看到里头的熟铜甲脸色才略微好看一些。

“有一伙羯族或者东方嚈哒还是阿兰人的奴隶变成了这片地方最凶恶的马匪，你看那片鸟雀惊飞的林子，他们至少有一千人！你们算上带着贡品的奴隶，也才一千人。”

“好了！胆小的罗马人，我们不止一千，我们有两千人，另外一千就在一个山头后面，策马喝完一袋酒的路程。”千人长瞥瞥这个貌似有些慌张的罗马骑士，连身下的匈奴马都打了个不屑的响鼻。

“你们太循规蹈矩了！别说是一千个强盗，就算是一千个哥特骑士，我们也敢正面驰射他们！”千人长从箭壶里拿起唯二的鸣镝，反身找到一处高点，射出一支。

队伍马上轘阵而陈，从当年与汉军夹阵而列的对峙中，西迁的匈人同样掌握了防御骑兵的武刚车制造技术和战法，只是缺铁的匈人在非精锐步兵中，这些推着的武刚车平时就是运输的木车，战时才会把车盖盖好，把收着的木刺尖锐处朝外，步卒们拿着长短不一的木矛，力大在后，拿着安息人传来的投石索。

“还是这样老一套。”马尔基尼看着这些一点也不精锐的迎亲队伍，看着那位被仆妇们从马上扶下来的“王女”混沌的样子，不禁轻轻摇头。

他凑到表弟耳边，“埃提乌斯，记得当这些木车子被突破的时候，一定要和大部队走散，我就在你背后，你只需要往前冲，千万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