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把一切障碍都除掉..要真是这样,北方黑旗部落也差不多散架了。
“那样不过给了不讲理的庭木越哩一个借口啊,世子。这个暴戾恣睢的男人发起怒来根本不需要理由,而您的做法恰好给他找到了理由,哪怕这几个仆人死在外面、死在强盗手中,他也敢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
“世子,世上的人多是不讲道理的,草原上的男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马刀,哪怕蒙杜克大王亦然..只是大王子打马前行的时候,把身边的跟随者一个个抛下了,独夫不可怕..蛮勇一人而已,您要做的只是忍耐,忍耐到大王子身边的千人长百人长们都不得不跳起来反对他。忍耐到这些人主动来联系我们,那是草原上的在贵人铁腕面前无路可退的男人们最后怒号的时候,那才是独夫授首的时候。”
这些话是刚刚走进帐篷的呼少晏说的,他毫不避讳阿杜海尔在场,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六十几岁的老人是个雷打不动的运粮官。无论谁将来做了大王,都不能换掉他..而某些将要在前线实施的阴谋,也不太可能避开这个老人。
谁知道这个来了匈人领地一二十年的希腊人在奴隶当中有多少耳目,这个老人养着一批几乎是帮手的奴隶..这样的人在这两千人的队伍中占据一半的分量。
也许已经有奴隶向躺在塌上的老人通风报信了..只是王子之间的争执,来自希腊的农粮官无心理会。
当五岁孩子被人裹挟着要学会凶兽残忍的时候,阿杜海尔也只是默默旁观。作为旁观者,他希望匈人北方部落里出现一个相对温和的君主,不要总是虐待奴隶、总是拖家带口出去抢掠、打仗、屠戮,但反过来,一个温和的草原君主又将带着部落走向灭亡。
那些满口獠牙的野兽势必会不停地闹事..哪怕后果是死、是一家一户乃至一小撮举事的群体被夷平,这些嗜血的疯子们也不会停止他们的异志,终要杀到所有人目前流血才罢休。
这大概就是财源男儿不安分、血性的最有力诠释。但这样的刀光剑影里诞生出来的夹缝中的文明,无不伴随着阴谋、暴戾和残忍。
阿杜海尔一直蒙着头,和往常不一样,哪怕阿提拉来了,他没有像忘年交一样扫一眼或者打个招呼。照样闷头酣睡。
“世子?”克鲁伊塞瞄了一眼装死的老人,示意今天孩子只要按住自己的脾气,让庭木越哩把这些奴隶一个个得罪干净,事情也就顺畅了。
“今天过晚之前,必要抵达预定地点..这是说一不二的大王子,世子,咱们可以出去避避,当奴隶们进退无路的时候,我们才适合站出来。”
克鲁伊塞几乎是强拉着阿提拉离开的,孩子不愿意对几条狗屈服,但不尔罕和呼少晏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弃言语,选择吞声忍气地蛰伏..他们远远没有掌握实权的庭木越哩强大。
“该当上大王的偏偏是不受宠的,而张狂放肆的偏偏就受宠..”蒙头盖脸的老人打了个呵欠,就真的在黄昏来临之前,睡下了。
老人觉得自己不过是落入了蛇坑洞,蛇湿化卵生,一出生就要盘绞在一起,等到身躯大了就要渐渐使力,把后出生的一块绞死,最后把整个窝巢里还未成熟的蛋都吞下,壮大自己之后,就可以挑战蛇王的地位,将曾经生养的后母一同纳入帐篷。
这就是匈人数百年的轮回,无论聚合还是西迁,从未改变。
“挛鞮氏倒了,这世上就有一片人称王作汗。”等到客人走后,阿杜海尔才把自己从被子中解放出来。他对着自己的老仆说话,那个老仆也有六十,耳朵不好使,手脚也慢,早春的节气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讲,还是有些寒凉的,偏偏这个老仆柴火添得也慢,手脚不麻利,打个火星子,两块石头在手上敲打了半天。
“你拿错了,哲布。这两块石头中间,必然有一块不是打火石,而另一块是泡了水的,上面受潮,受不得激。”阿杜海尔揉揉眉头,同样温吞的声音从塌上传来。客人走了,习惯慢生活的希腊人仿佛把急躁的心调回来了。
“没有啊,主人,两块石头都是干硬的..没有撞出火星子,只能说外面的天还没有干,人心的燥火还不够,真要是着了,那就烽火连绵喽。”哲布声音粗哑,一个不识字的奴隶,貌似跟着主人这么些年,也长了些阅历和智慧。
“瞎说话,奴隶营的帐篷烧成一片,要是真点着了,可不得烧着这儿,我连马都不会骑,也没那个心气去练了。”阿杜海尔随意从手边抓起一把粉末,那是上好的饮品,南边贸易来的,会种地的老人几乎在饮食上跟左谷蠡王一个待遇,但消化系统一年不如一年的老人有时候停杯不喝,反倒把研磨成粉的植物当成勾引蜜蜂或蚂蚁的游戏。
外头忽然一阵人喊马嘶,伴随着几声惊诧、爱叫的家驴的长吟。
阿杜海尔猛的睁圆眼睛,在老仆人的帮助下起身,四面八方紧接着传来惊慌的脚步声,还有奴隶们四散的惊呼声,操持各类语言的混合民族只有肢体语言是共通的。匈人的头人们还会故意将来自不同民族的奴隶杂居,避免他们串连的可能。
有一个人影飞也似地冲到帐篷口,被拔刀的卫士拦下。那人用阿瓦尔语呐喊着:“阿杜海尔,咱们贵人,失火啦!那群骑着牲口的拿着酥油火把往帐篷上撒,把大家住的地都点着啦!”
“后面的粮车呢?”帐篷内起身的阿杜海尔并不惊慌,空气中没有浓烈的烟火味,也没有几个巡逻的士兵来这儿报信,说明火势根本可以控制。
“可那些不讲理的拔出了马刀,还要把咱们帐篷都点着,说咱们白天偷懒,晚上就没有得帐篷住!头人,您管一管吧!”
阿杜海尔实际算不得头人,他不是匈人血脉沿袭的贵胄。老人稍稍沉默:“他们已经见了血,杀了人了吗?”
“他们用矛杆抽人的脸,用刀背砸人的头。可是头人啊,咱们这些奴隶可没有那些战士的好身板,被打几下就倒在地上只剩喘气的劲了,那些人的马蹄就从他们身上踩过去...谁能讲没死人呢?咱们明天还要走三十罗里,谁能熬得住呢?”
门口的抱怨声停了,值守帐篷的卫兵已经按住了前来报信的奴隶,不让他继续说话,营地里除了两百个维持秩序的匈人步兵,其他全是奴隶...庭木越哩给阿杜海尔变向出了难题,他折磨的这些不会反抗的人,迟早将怒火迁移到不敢出头的阿杜海尔身上。
“闹吧..闹吧!恶贯祸盈,把不相干的人也逼到必要和你兵戎相见的地步..大王子啊,你可知道,原本一伙丘鼠,还是要不了你的命的。”
生气的老人将打火石狠狠砸在地上,他闻到空气中的烟火味了,庭木越哩的十几个娇惯悍匪样的亲卫,在营地里真的放起火来。将奴隶们挤在一块的帐篷点着大半,而没有人敢阻止他们的暴行。狐假虎威的禽兽们带着庭木越哩的御令,给自家主子提前选好了坟墓。
阿杜海尔被迫站队,匈人的运粮队,此刻和先头部队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