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人比办案的人看过的人类龌龊阴暗的心思多了。
可能由于神仙在女人孩子事情上多有干涉所留下的深刻教训和惩戒,中国民间不管有没有文化,并不轻易敢欺负女人孩子,若有人欺,人们会马上制止,担心会给所有人带来厄运:人们天生概念里,欺女人和孩子如欺天,是无知无耻的无赖才做的事情,上天会不放过他,也不放过和容忍敢如此放肆和没有底线的人类。
这似乎是中国民间,尤其是底层少见的几条确定无疑的天戒之一。所以中国并不像西方那么多敢打老婆的人——中国民间的男人更是普遍怕老婆。让着老婆似乎是农村男人的本能。爱打自己女人的男人,被人普遍认为是“犯浑”,会被人看不起,是男人无能的象征。
不仅妻妾多的人以宠女人多少为乐趣,贫民也以能宠自己老婆为本事。很少见不让着女人的男人——女人更象男人仓皇单薄生命的慰藉。中国女人也在这种归属里庄重着、付出着、同进共退、任劳任怨的分担着生活的艰辛或分享着财势安逸,努力扛起纷纭人间的是非繁复。
至今也仍有不少人奢求修仙,来谋求长生不老,以摆脱污浊苟且的人间——人这种东西是不可理喻的,清心寡欲,方能脱离红尘,拥有神仙的逍遥。
独自在社会上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我,却从不相信这种说法——我对修仙的人和修仙这件事,都保持怀疑的态度。修炼应该在红尘中吧,否则为何来这一世成人。
不晓得是不是每年科举落榜的读书人太多,中国自古以来便有轻视权贵和商贾——以举世皆浊我独清为荣耀。对做人的修养修为高尚情操高风亮节极是推崇。
这是传统的中国。关起门来任四方朝贡的中央大国。
这个人显然生活在这个大国的安逸繁华时期,有着几代殷实国力累积沉淀出来的雍容情致和开阔安稳气象,完全不懂战火劫难的血腥荼毒和惊弓之鸟的伶仃飘荡。
显然捕猎的概念尚没有传递过来,而奴役更是千百年前已从他们的词汇和概念里清除出去了——诸子百家给权力者讲透了关于民的道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后的天子总结的更简练明确。
房间里蕴藉庄重的品味和浓厚的文化气息是显而易见的。
他指指书桌旁的椅子让我坐下:来,慢慢说。并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保持着好奇的神色,等我开始。他的眼睛里有热切的震动,像是在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认识我?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指了指书房深处的一面墙,我走过去看,上边挂着一幅画。画中女人的脸,和我有三分象——原来他以为我是从画中走下来的?
他说,那幅画,是他自己画的,凭着记忆——关于前世的记忆。
“法师说,我能把你召唤回来。“
法师帮他铸了那面镜子。
这个法师果然是有功力的。不像秦始皇的那些,纯粹骗人。
关于前世这种事,我在偶尔的极少有的某一刻,例如大地震后集体静默的某一天,周围日常的红尘喧嚣难得的全部同时安静下来,会隐约感觉到一点什么,被熟悉感包围,幽深沉静,看见不断精进的自己,进入到少有人进入过的境地。让人大约明白生命的意义所在。
是生命的某个地方,某个层面。人与人由此分出高低层次的不同。我四顾无人。旷野千里。
恍若隔世的感觉一晃即过,马上投入到现世的诡诈波谲中拼死应对——我奔波于现世的人生中,没有追思自己前世的奢侈。而世间大部分人,更是连考虑前世这种事情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认为那是矫情。
封建迷信。打倒。
但我现在坐在这里,喝着温热的茶水,让清润的茶韵渗透过满身,能量缓缓温暖上来。看着另一个人清澈沉稳的眼眸,听他用熟悉的腔调说前世这种事情。
这一切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每个神经在沁人心脾的温热清香缭绕后的熨帖舒展都能感觉到。
我长年习惯于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挪了挪身体,让自己用更舒适的姿势坐着。
武装到牙齿,我们平常经常喜欢这样说。
看来在这里不需要。
这人天生带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威严和亲和——两种特质居然奇怪的可以混合在一起。
有人出现在人群中间便自带一种承诺似的,你看见他就踏实,知道他刀山火海都不会骗你,你只管相信他,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非常靠谱。他不会拿你换银子,也不会拿你博功名。他说了是这样,那么就是这样。没人怀疑,因为他的每件事都在用自己做担保。
自己的信誉和生命。其他对他来说不重要。
因为他活着,所凭借的就是自己的信誉。
自己的信誉背后是家族的信誉。和天下人的依仗。
于是自带威仪,磊落明亮。眉目舒展,身形落拓,挺拔潇洒。
举手投足间山岳鼎峙,态度又诚恳凝重,认真谨慎,一切了然于心的寡言和温和,却又一身很协调的冷峻——让人在他面前不敢撒谎,似乎只要开口,心思便会被一眼洞穿——经历人和事的样本足够多之后,逐渐都会有这种归纳和统计的能力。
天天被人围观的人,眼睛往往比嘴巴表达的还清楚。每一句话出口,对他人都是圣旨,人命关天——于是便很少轻易说话——也怕别人借题发挥。
可是这次他说了很多话,给我讲了一个比较长的故事,关于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