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一僵,动作停了下来,但扶在沙发上的手没有收回来。
“你觉得,你比我更擅长机关吗?”我冷笑一声,“或者说,更擅长易容吗?”
他的手颓废地滑了下来。闭眼,睁眼,将脸上的面具一把扯下。
依然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刚才,就在办公室,机关有十二处。”我一步步向他走去,他惊惧地步步后退,退到墙边时一惊,站立不稳摔到了地上。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易容的,也看出了那些拙劣的机关。
当时潜意识里为什么会觉得很正常,下意识略过呢?这莫非是我之前身处的环境?
我打算诈一下他。
“背叛者,最擅长落井下石。”我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惊恐中带着迷惑,“你不知道吗?你的父辈……做了什么?”
他身体颤抖着,面容扭曲,死死闭着双眼,竭力遏制紊乱的呼吸声。
像是做好了迎接死亡却又还在恐惧的样子。
“九门……”他身体猛一抽搐,仿佛被电击一样,我语气古井无波,“荒唐可笑。”
“够了!”他猛地睁眼,“我们当年是对不起你!但你应该去找吴家,而不是找我们,更不是我!”
他仿佛已经受够了折磨,又或者是死前的破罐子破摔,对着我一通歇斯底里地怒吼,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怨气:“TMD,老子就是个旁支的旁支,好好地该吃吃该喝喝该浪浪,突然把老子找过来干这种把脑袋系在裤裆上的破事!MD,说到底关老子什么事?”
他气急败坏地看着我:“还以为你真失忆了,成了什么遵纪守法的好人,没想到也是和他们一丘之貉!我已经报警了,我就算赔上我整个人生,也要给你添点堵!有本事你就袭警当个通缉犯啊!哦不对,你的案底怕是比你身高还高吧?”
我原本还在心底笑得乐不可支,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心底一沉。正思考着要不要再做点什么将功折罪,他又在那边开始冷嘲热讽:“哼,张起灵?张起灵又怎样,一个常年失忆还——”
住口!住口!我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脑海里一个想法不受控制地疯狂叫嚣——
锋利的匕首扎在了他耳边的墙上,刀身没进去了一半。
齐一言——或许还叫什么其他名字,虽然我觉得这可能是他本名,像机器人突然被按下了开关,直接定住了。
“说完了吗?”我拔出匕首,缓缓合上笔盖。
我面无表情注视着他,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极致愤怒力竭后骤然降临的平静。
我从他受惊而缩小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双唇紧抿,面色淡漠,深邃的瞳孔古井无波,仿佛生死之事并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表现出这种临死前的癫狂了,因为我也认为,他眼眸中的人会毫不在意地随手收走他的性命。
不对,就算是张起灵也不会,也不该……
良久,我嗤笑一声。
或许,我也患有ptsd也说不定。
我回头,看着重新合上的白墙,又看看他:“隔音效果不错。”
他强忍着恐惧,嘴硬道:“还不动手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一,我不是张起灵,至少目前不是;第二,我不杀人。”我伸出两指在墙上摸索着机关,啪嗒一声,墙又开了。
“你……你什么意思?”他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费劲扶着墙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
“齐一言,你为什么易容?”我突然问他。
“啊……?”他一愣。
“齐一言,是你的真名。你作为你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看着他愣愣的样子,“你对家人的情感,对推理社的情感,是真的吗?”
“当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么,我也是。我作为张海关所经历的一切事,我的名字,我拥有的一切情感,都是真的。”我透过窗外看向熙攘的街道,轻声开口。
“张海关深爱他的家人,深爱这个世界,我希望我也是。如果命运真的不可抗,那么在那一天来到之前,我希望我能是纯粹的张海关。”
我转身离开,随意地摆了摆手:“说起来,你恐怕不知道这栋大楼有个侧门。”
“等,等一下!张起——张海关!”他喊住了我,有些急切又有些惶恐,“所以你恢复记忆了吗?”
我不曾回头,轻笑一声:“这重要吗?”我步履不停:“比起这个,你还是先向警察解释一下吧。”
楼道下警笛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