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从六岁那年自知无法修炼起,就离开了家族,在江州各郡间四处求学。
至今为止,他的体质依旧无法修炼。
但却在求学的过程中,修习了许多诸如锻造术、机关术、冶金术、炼药术等方术。
至于为何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隐约记得这具身体昏厥前的记忆,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箭矢,猝不及防,将他们一行全部射杀!
若是所料不错,那帮偷袭之人要么是当地郡兵,要么就是盘踞山野的盗匪之流,便是看到了他们身上虽刻意遮掩,却依旧难以掩饰的豪阔气质。
——
嗬嗬……
一点声响又将唐易拉回现实。
不远处的老汉还在重重的喘息着,但显然已是最后一口气勉强吊着。
难以想象,会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坚持到现在。
对了,他好像刚才喊我易哥儿,我们似乎很熟……
他突然想到老汉先前嘴里含糊说的话,是在叫我吧?
正如此作想,眼前老汉瘦小狼狈的身形,逐渐与记忆中的一道身影重合。
老汉原是唐易娘亲生前给他留下的修者护卫,名为徐邱,他喊他徐爷。
自能记事起,徐爷就一直护佑在他身旁。
犹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根骨被测出无法修炼,父亲唐豫山就很少再来见他。
他大半的记忆里都只有这個在他生命中担任了他父亲责任的老人,与他讲道理,教其开朗,无需在意族人的嘲笑。
后来等再大些,他想要离家求学,徐爷见他坚持,毅然决然顶着家族内部的压力,带着他出门游学。
他身上的一些桩功把式,都是跟着徐爷习来的。
之后几年,徐爷带他走遍江州的山川,几次救过他的性命。
他曾立誓,日后若是在某门方术、抑或是修炼上有所成就,率先要报答地定然是这位鞠躬尽瘁的老人。
此刻,徐爷却死在了此处。
而他那模糊的印象里,这次又是徐爷救下了他,徐爷就是为替他挡下飞来的大部分箭矢才落得这般田地。
说来可笑,徐爷舍命相救于他,居然却是在被徐爷猛力扑倒时,脑袋撞到一块石头磕死的。
似受到这段记忆的影响,唐易的眼眶渐渐濡湿,被风一吹,又是一阵刺骨的冷,刮的眼眶生疼。
我的命是徐爷救下的,我还不能死……
活下去!
不知是这具身体生前的执念,还是被眼前场景所触动。
一個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化为一股力量,而后顺着脊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充斥他的全身。
一股暖意自肺腑开始生起,暖融融的,蔓延至全身。
好像能动了……
唐易嘴里呵出一团热气,被冻僵的手指勉强弯了弯,没有知觉,又动了动手臂。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里多出一股蕴于皮肉的温热气血。
使其能在重伤之下仍提着一口气,缓慢恢复着身体机能。
“徐爷……”
唐易勉强张了张嘴。
他这才发现,他的喉咙似乎被刀刮过般,同样沙哑,只是发出点声音,就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似乎听到了唐易发出的声音,徐邱强撑的身体,想要做出些回应。
但灌铅也似的眼睑沉沉下垂,浑身不听使唤,只有眼睛无神的盯着传来动静的唐易,想要看清些……
易哥儿还活着?
活着好,活着好啊!
徐邱一生并无子嗣,但是亲眼瞧着唐易长大,自然打心底欢喜。
还以为这個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要和他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奴一起走了。
没想到……
一定要活下去啊……
冰冷的风从脸庞刮过,吹动几根如枯草般在风雨中摇晃的头发。
徐邱彻底闭眼。
唐易只听到最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心中忽的生起浓浓不安,抬眼看去。
徐邱已阖上眼帘,干瘪的嘴角微微牵起,再无动静。
天地仿佛寂静一瞬。
似是感受到了徐邱临死之际的心声,唐易脑海莫名闪过无数画面。
他心中突然生出无数不甘、悔恨、怨怼、挣扎种种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本不该在他这穿越客身上出现。
但融合了前身记忆后,却像是铺天盖地轰然压来,甚至要压过他刚穿越来的茫然。
随即,求生的执念前所未有剧烈,如同已经冰封的火山重新滚动起沸腾的熔岩。
然而这种情绪越是强烈,他此刻的狼狈、现世的冰冷,就越令他绝望。
就算是脱离了重伤的处境,又如何从那些对他们下黑手的人手中逃脱。
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唐易从躺倒在血泊中,看着已然身死的徐邱,眼底是一片对前途的茫然。
活?如何活?活下去又有何用?
正当他对自己的未来心灰意冷,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生机时。
不想突然,精神猛一恍惚。
轰!!
天旋地转,唐易思维短暂涣散,恍惚间看到了一缕缕浑浊的黑气朝他潮涌而来,钻入他的脑海中。
原本只有一片混沌的识海中,一册被无边混沌笼罩包裹的古老书册于深处缓缓浮现。
混沌散去,泛黄的卷册逐渐露出封面上的三個诡异的篆文——
天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