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如此啊。”
杯酒尽,气氛也随之紧逼起来。师徒温情不再,血丝邪郎眉宇微微抽动,语带遗憾:“昨日你将一些人员遣散,以为我没有发现吗?”
“被小金刚所伤后,老师你更注重对船队的掌控,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中,但我却明白即使你发现了我暗中遣散人员之举,你也不会行动。”
“你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我已经清楚你的能为极限何在了。”许石笑道,笑容中带着血丝邪郎也无法理解的自信,“东南一役,面对所向披靡的小金刚,你没可能留手,因为留手的结果就是惨死当场,而即使你全力施为,也无法和小金刚匹敌。那一战,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不是你身受至今还未恢复的重伤,而是看清你的上限。”
“纵使我底牌尽露,难道你就有杀我的方法?”血丝邪郎缓缓摇头,“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儿,你最近才能看清我的能为,我却一直了解你的极限。血蚕邪功你只练成上部,不得要领,又不愿以人血辅以修炼,你的功体只能卡在六品。你聪明一世,但在最后关头却仍犯了迷糊啊。”
“六品对五品,明面上看我确实没有丝毫胜算。”许石直接点出了老人的功力极限。五品,这个级数的高手已经足够成为一些小派门的掌门人了,很难想象这样一支黑道帮派中能有这种高手存在。而且许石心知,血丝邪郎所修练的邪功威力不俗,更是常人难见,真要对敌,即便同为五品高手也会为这诡异功法所制,陷入危局。
“那你还有这个胆量?”
“若老师觉得我没有能力杀你,为何昨夜人被送出之时,你并未对我发难?”许石用手按了按发酸的后颈,继续笑道,“因为在那战中我并没有出手,你无法确定我是不是藏有连你也无法预知的后手。比如……他。”
话音甫落,血丝邪郎干枯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的眼色阴沉下来,如打算出击的毒蛇般死死盯住许石:“你……和小金刚联手了?”
沉默之后,便是大笑。许石仰天笑道:“怎有可能呢,像我这样的人去找人家联手,人家怕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便将我打死了吧。”
血丝邪郎心说也确实是这个理,小金刚此人明显嫉恶如仇,对自己这种罪人下手毫不留情。自己罪责甚重,所害之人何止数百,但许石相比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一样是黑道帮派首领,沾染数十条人命在手,直面小金刚无异于找死。
“没有这样的强援,你居然敢跟我翻脸?”血丝邪郎难以置信,他知道这个弟子的心思之多犹胜自己,若非自己早就限制住了他的功体进展,说不定此人早已走到了自己前头。
血丝邪郎一身功力,毒术也非凭空所得,他本有师承,但从未对许氏兄弟说过。当年他收留许石两兄弟作为部下,并传授他们武功,一部分原因在于他需要以这两人为核心在东南一带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两人的资质确实不错,尤其是兄长许石,堪称是修炼本门武功的绝佳人选。若是收纳自己的宗门如今还在,许石又得以修炼全套的血蚕邪功,此人在宗门中的地位必然远在自己之上。
爱才惜才,同时又忌惮这样的人才,这便是血丝邪郎当时真实的想法。
“徒儿,为师知道你心中的愤怒一直无法平息,对为师也心存杀意,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仍让你活到现在吗?”血丝邪郎遗憾地长叹一声,干枯如树枝的手指轻轻打在酒杯杯壁上,一下一下,“你让我失望了。”
“老师也不要说什么你是珍惜我的才能才让我活命,这种话听了只会让我恶心。你让我活着,终究不过是因为我对你有利而已,单说一个月前的这场劫难,若没有我,你岂能在苏州东山再起?”许石说道,“林林总总一切,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互相受制,互相交换利益的商人而已。你教我武功,我替你做事,大家各取所需,谁都不欠谁。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一部分确实是仇恨使然,另一部分……则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哈哈,哈哈哈……”
短暂思量这句话的意思后,血丝邪郎骤然捧腹大笑,干枯的手猛地拍在桌上,将酒杯震落在地。他狂笑数十息,许石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直到笑声暂歇。
“道不同,道不同,哈哈哈……”
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居然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道不同,哈。许石啊许石,难道你以为自己和老夫还有什么不同吗?是,你坚持不饮用人血修炼,但你别忘了将那些处女送到我面前来的人是谁,在东南举刀杀死和自己抢地盘之竞争者的人是谁,你为了活命,为了做姿态给别人,连自己的朋友都杀。”血丝邪郎松开了捂在腹部的手,笑着吸了一口气,“现在你和我说,我们不是同道中人,不是一丘之貉,我是坏人,那你难道就是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