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百转刀府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经历昨夜一场大战,后续需处理的事务,如安置伤患和关押书院学院更让本就人手不宽裕百转刀府更加吃紧。袁三爷实在没什么统御之能,袁威又在此事中表明了对抗态度,一时间府内形势错乱,众人一直忙到天亮,居然还没将事情完全安置好。
好在急得焦头烂额的袁三爷此刻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头一看,顿时又喜又忧。
喜的是袁凌终于回来,自己不用再为这种事务头疼。忧的是回来的不止一人,那两位在战中出手,看起来被袁凌拉拢的黑道高手也回到府中。
这两人究竟是真心与袁凌合作,还是包藏祸心?袁三爷张了张嘴,看着袁凌踏入大堂的身影本想提醒他注意这两人的动向,但他还没开口,袁凌冷厉的目光便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嘴。袁三爷想想也是,自己这个侄儿昨夜表现出的能力,无论是布局还是武功都远超自己,若他也被这两人设计,自己想必也没有能力脱身。想到这里,他也放下了多说的念头,对侄儿恭敬地汇报了一些情况后便借口告退了。
临走前,袁凌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父亲呢?”
袁三爷回道:“在武刀殿内。”说完后他看了看袁凌的脸色,发现后者表情并无变化,还是与之前一样,看起来并不关心袁威的去向。
袁三爷走后,烈尊倚靠在大堂右侧的木柱上,伸手将面上遮盖的黑袍拉开一些。照这个形式看来,玉天子对袁凌极度赏识,他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日后的同伴,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特殊长相倒也没什么关系了。
“你接下来的打算如何?”
袁凌将刀从腰上解下,扔到桌上,道:“荡天剑府是第一目标,但同时有些事情也必须同时进行。欧阳贤带着一位学员脱出,若是此人将事情通报给临天书院,天荡山绝对无法承受书院的怒火。”
“他身上的伤势极重,而且对他来说最危险的并非是他自身的伤势,而是……”
袁凌点了点头,冷笑道:“而是时宇方身上的毒。只要欧阳贤未找到解药,就只能凭借自身真气压制时宇方的毒素,让他吊着一条命,但同他自身的功体也还会不断恶化。要杀他,脱战是最好的方法。”
此时任道冲怀抱长剑,突然睁眼插嘴道:“欧阳贤不能现在就死,这是主人的意思。”
“嗯,玉天子也对他颇有关注吗?”
烈尊摇了摇头,补上了任道冲未说完的意思:“欧阳贤不弱,但他还不足以引起主人的注意,但他身后的人是连主人也颇感头疼的家伙,此次争夺风云碑的战役中,我们出手的原因一半来自风云碑,一半更是因为主人要求我们将欧阳贤逼到绝路,让他背后那人现身。”
“但我也不能放任此人不管。”
“保持追踪,拖得越久,他的功力和体力就流失越多,在荡天剑府此事未了之前,还是不要直接取他性命,既然主人有此意愿,自然有他的道理。”
袁凌想了想,伸手敲了敲桌面,门外侍女立刻走进屋内,走到袁凌身前行礼。
“通知吴峻,让他盯紧欧阳贤,阻止他回道书院,但万不可直接取他性命,毕竟欧阳贤实力超绝,他的临死反扑绝不容小觑,我不想为杀一个半残的敌人损失手下大将。”
“是。”
袁凌的侍女姿容清秀,但五官实则并不出众,她能在袁凌身边取得信任,除了当日的一些渊源外,更重要的便是她的办事能力。说是侍女,其实她更像是袁凌身边的助手,时常帮他处理一些细碎事务,把这种事情交给她做,袁凌也比较放心。
侍女领命而去,袁凌与烈尊之间的沟通却还未停止:“玉天子之前说他还会再调派一个前来?”
“一个绝对得力的战将。”
“实力如何?我需要明确估算敌我战力差距。”
烈尊笑道:“不会弱于欧阳贤。”
袁凌心中一凛,不弱于欧阳贤,那就是四品武者中最为顶尖的一批高手了,即使没有上三品也相差不远,怪不得烈尊如此有信心,这样想来,己方和荡天剑府之间的战力差距便被大大弭平了。
“现在你能与他取得联系吗?”
“可以。”烈尊从黑袍中取出一块绿色玉璧,道:“传讯灵玉,三十里距离内便能以此传递一些简单信息。此战后你若真的加入我们,也能得到这种灵玉,是组织内部通讯的工具,同时也是我们身份的象征。”
袁凌挥手抛出一物,烈尊掌心发力将这东西吸到自己手中,竟是一卷简短的木简。
“这是……”
“内中有接下来的详细的战力排布和计划,那人是奇兵,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战场,看完内中计划之后,想必你能总结出要点,传讯给那人告知他接下来的计划,至于我……”袁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将刚刚卸下的长刀再度提起,笔直的身体面向东方,“我还有事要解决。”
“去吧。”烈尊拿着木简挥手笑道:“但愿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百转刀府真正的主人了。”
袁凌没有回答,大堂内谁也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真正的表情为何,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沉默着,推门而出的孤单身影,以及在初阳下逐渐被拉长的影子。
……
百转刀府,武刀殿内。
平日大门紧闭,无人有资格进出的武刀殿,今日终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内室之门,焚香之气亦从内室中幽幽传出。
一点烛光,照亮殿内陈列之物,一把把或精美或老旧的长刀被摆在殿内牌位之下。
牌位,是袁威的父亲,也就是百转刀府开创者的牌位。
刀,则是袁家历代家主用过的长刀。
百转刀府如今虽只延续三代,但袁家本就是西南一带武学家族,历代族人中习武之人不在少数。只是后来袁家不知遭何变故,不得不离开西南背井离乡,来到天荡上周围开宗立派。而袁家一直以来以刀法著称,袁威的父亲来到天荡山时,和随行侍从身上带的最多的,便是刀。
便是如今陈放在武刀殿内,历代家主所用之刀。这是十八把刀,最远可追溯到五代之前,其中大多数已经腐朽,刀身已烂在鞘中,有些甚至再战中被人所断,存入殿内的只有半把断刀而已。
袁威盘膝而坐,长刀置于膝上,面向牌位,双目紧闭,空旷黑暗的内室之中,只有焚香隐隐燃烧的声音。
今夜过后,此地可能会再多一把刀吧。
袁威心中这样想,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年轻,霸道,豪迈的脚步声。
黑暗中,烛火再照亮一人身形,袁凌默默走到袁威身后,抬起头,直视这眼前的牌位,眼中没有尊敬,没有痛恨,没有感慨,什么都没有,像是这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袁威没有睁眼,但血脉的联系已经让他清楚自己的儿子就站在身后。
“你来了。”
“我来了。”袁凌道,“百转刀府,可以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