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是修行者与海妖的主战场,但也有不少的朝廷军队镇守州府,维持州府大城中的百姓生活。
一般海妖是到不了这的,海州拥有千古的海防城郭太过耗费,所以海州从古至今只有一座城池,拥有百万户口,可以被统称海州。
整个海州,朝廷供养了近八万军队,这八万人的军备也是这些年大魏朝廷主要的支持方向。
对于海州的支援,一向是户部和兵部消耗的主要地点,朝廷自然心知肚明。皇帝咳嗽两声,指着官员们问道:“且不说此事大小如何,这十几万北奴铁骑大军压境,若是一旦攻打国境边堡,朝廷如何决策?”
几十位官员又一次陷入沉思和小声议论,北奴一旦南下,这十几万人马事实上并不可怕,但是其意图如何判断,这才是最值得忧心的事。
北方边陲绵延十万里,有山有海,靠海的要害被燕藩辖制,那也是百万北奴狼骑席卷而下的最关键地方。
但沿着长长的北脊山脉,还有三十四处断层地形都是高不过一二百丈的高原,古代王朝在这三十四处设城池抵挡北奴的进犯,只不过往后民生南移,城池里的百姓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些军屯兵卒的妻女家人会随军留驻。
“陛下,若战难免民乱,不战难免丧失国色!”一位年轻官员出列,大声道:“战则苦民生,国朝方安定十年,陛下圣恩体贴百姓,设镇妖司平安各州府,万民归心百废待兴。”
“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
皇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露出微笑来看向这位官员,他思索这人的姓名,这是兵部新人,甚是年轻,他想起来了,指着那官员道:“董卿可是杭州人?”
董朝一愣,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他躬身回道:“臣确是故乡杭州。”
“江南来的人文博士,在兵部任差补缺,对于北国边防之政,也能有见地?”曲灵公在一旁压声道,语气有几分嘲弄。
董朝看老国公那不屑的眼神,低头看着地面接着说道:“江南多的是文士,不管南北州府,天下人杰理应不吝其策为陛下、为黎民百姓所用。”
瞿韦衣点头,看向皇帝的方向,自言自语的说:“倒是还算明白。”
文人墨客在朝为官,还是担任武官之列,难免让老国公瞧不顺眼,按他们老辈武人的意思,文人就该干文人的事,武事皇帝只需问过武将们的意见即可。
虽然老国公是这么想,但显然皇帝对兵部用文官表示支持,文官迟早也会进入对军队的辖制,毕竟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如何管人,还得要这些文官势力。
“江南多文士……今年朝廷重新开科取士,朕知道其中十之八九来自江南,长安的许多朕早先看好的大才尽数落榜。”皇帝淡淡道,颇为感慨东南西北人文的差异。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早在开科之前,他就已经与朝中吏部大臣们商议北方、西方都曾因战乱而使得民生不济,教育糜烂,对于战乱恢复虽已过十年之久,但依旧是显得过于不公。
而阁老们的态度则是:因才取士,本身就是显示了朝廷的公平,至于是否录用,自古都有世家、朝廷在后运筹。
世家,皇帝对于世家子弟们并不喜欢,但是每个皇朝要想能够长治久安,免不了对世家们妥协。
世家天下都有,但大多聚集江南,这也是淮王实力强大的真正底蕴,当初封的地方太好了。
皇帝说道:“北边不能乱!北奴兵力不明,若不止这十几万,一旦进犯,仅靠边堡那不到两万人马,无化神境坐镇,恐怕有失!”
“这样,由中枢令起草,调中州舜昌府兵三万支援北方边堡,上将军徐承御统领飞熊卫先行驰援。兵部董朝升任兵部右侍郎,提舜昌府兵督官,随飞熊卫一同支边参谋。”皇帝道,到头来,还得看皇帝自己谋划,他暗暗看向一角的宰相石铤。
主官们纷纷看向石铤,这位老人的意思很重要,皇帝的命令自然是有效,但怎么办,文官们如何去做事,又还是要看宰执的意思。董朝还在愣神,自己得了好大的差事,还升官了,这也太快了,他现在官位的椅子还没坐稳,就另堂重考,连忙叩谢天恩。
石铤回道:“老臣接旨,待回去后马上起草。”
宰相的态度很平淡,三部主官也松了口气,连忙恭敬的俯首听命。
皇帝挥手,诸臣子告退。
一辆辆尊贵的马车载着自家官吏远去,也带不起一点的灰尘。
路上的董朝还在发懵,他升官了,还要随军去北疆查看边防,至于期月都还没定数,他刚刚得了官职甚至没来得及写封家书回去。早已在内城外等候已久的两名仆奴连忙上前掌灯,一人为其披风。
没有马车,董朝和仆奴向城外走,仰天明月高悬,几片乌云在远处相托,自然有凉意,心中此刻又是壮志凌云。董超缓步,口中低喃道:“壮志望月余三更,支边抵北甫狼烟。高台极殿夜倏权,随军辉月应心焰。”
背后是昊天长宇皇极殿,脚下是金砖玉石铺路至外城,两侧还有尽忠职守的金吾卫,手握银戈长戟,像是一尊尊威严的雕像。
和他们站在一处,董朝竟有几分羡慕这些武人的荣耀了,自嘲升官能够抚慰学业之艰苦,可以有机会在史书上留下真正的浓墨重彩,却也显得他的刻苦不那么纯粹了,反而有些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身后正是占据方圆数十里,美丽、坚固的皇朝殿宇城池。
金吾卫是大魏最精锐的军队,他们镇守天下的权利中心,他们每个人名字都不会留在史册上,但他们对于皇帝的忠诚,恐怕那些个二品主官们、超品之臣亦比不上。
心中所想,亦是眼前所限,不过区区之人,和他未来要做的事完全不及。继续向前走,走出内城的护城河,一辆马车在身前拦下了他,上面的人撑着剑,剑修,身着厚重的半身甲,生的很俊美,剑眉星目,容貌不过二十的年岁,看上去还有几分英气,坐在马车一角看向他道:“董大人,宰执大人有请。”
董朝回神,没有犹豫,顺着那剑士一拉,踩在马车上,四匹骏马安静的站在原地,至多甩甩硕大的脑袋,呼出一阵白雾。
大魏的宰相石铤正在车内闭目养神,董朝在车内站定,冲着石铤作揖:“兵部中记董朝,见过宰执。”
迎着两侧的灯笼光芒,石铤睁开眼,眼睛盯着董朝看,柔声道:“董家三郎,家中老母可有打算接入京生活?”
董朝回道:“长安人口繁密,地方寸土寸金,连臣自己都只是寻客栈租住,家中老母恐怕也还不知道臣已进朝堂。”
长安的住宅有上百处坊,价格就距离内里皇城而居高不下,身为天下的宰执,石铤自然一清二楚。他点点头,招手示意其坐到自己身侧。
董朝刚刚坐下,老宰相就开始了唉声叹气,从一边取出三份奏折,递给他说:“今年冬风起的早,宁州、西府都遭遇了寒潮,冻死了不少人。”
不自觉地接过三份奏折,一般地方官吏的奏疏全部都是传至中枢令,由六部主官观阅分别是否能够处理,最后由中枢决定是交由皇帝做决定,还是由中枢令决议,并起草召令实行朝廷的决策。
这些个地方封疆的奏折,兵部左侍郎是看不了的,民生只能由户部来沟通。
第一份奏疏来自西府海棠城,沙海荒漠大地上的大州,辽阔的土地比两三个宁州还大,今年的冬风在中秋刚刚过后就席卷而来,冰雨坠地,摧毁了无数的耕地,西府已经闹起了饥荒,西府粮价翻了三倍,西府提督询问能否开官仓平抑粮价。
第二份奏疏则是来自遥远的宁州,宁州为于极北苦寒之地,终年都称得上隆冬日,冬风的来到让燕地也是折磨,今年太冷了,宁州的军队太需要足够棉衣和粮食,燕王还称想要在明春对宁州几座城池维护修缮,望能够得到朝廷一定的拨款。
董朝沉默,翻开最后一份奏疏,这一份则是中州。
中州是朝廷真正能够直接控制的土地,天下的中心,供养千万户人家三十城,长安则是中州首府。
但是寥寥可数的几句,让董朝不由得瞪大眼睛,他站起身,凑近灯笼光芒确认自己刚刚看的每一段句子:
西部大风,由西府入中州流民百万,顺河、牧府二城已无百姓,绵延向东南去。
郓城流民间有子女买卖,人骨弃南城作白原,府官惊出东门时,记有悬女子头颅焗肉私售者。
西府人口不过千万户,百万流民向东南进入中州土地,地方官吏见到有人悬挂女子的头颅,吸引食客买卖蒸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