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不禁心里一惊,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到舞台上来,刻意地遗忘那自己不敢多想的幽暗想法。
这时差不多已演到了第七场,是夫人挑唆麦克白的那场戏。
若月的那场独角戏秋山没有看全,不过从旁边坐椅微微振动的表现来看,应该在这一众人里还算不错。
秋山也差不多发现了,南这个人有个习惯,一旦台上表现好的时候,就会抖脚,由于她的重量椅子也会产生相当可观的震动。
仔细看了之后,才知道水美受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长相俊俏当然是一方面,不可忽视的还有她那不错的演技。
她所饰演的麦克白,在这一场里,算是鹤立鸡群了,是绝对的中心人物。
不过……看着水美与若月相拥并亲吻的表演桥段,秋山莫名感到有些不满。
虽然她知道两人只是假装而已,并没有真正的亲上,不过还是有些吃味:明明我还没有和缪缪做过这么亲近的举动呢!
随着剧情一步步的演绎,很快就要达到了高潮部分,也就是麦克白刺杀邓肯国王这一场。
这本是秋山最期待的戏码,可惜邓肯的扮演者实在是太敷衍了事。
按照正常的情况,演员应该在被刺杀后将身子挺起来。
可是这种很有戏剧张力的动作却被演绎得犹如睡醒后伸懒腰一样,那短促无力的“啊”就像是睡醒后的哈欠,甚至直接把秋山逗笑了。
笑完之后秋山却又意兴阑珊,感觉自己差点就要度过一生中最没有意义的一个小时,要是没有若月的话。
不过很快秋山的心弦又被挑动了起来,因为紧接着要展现的是麦克白的内心戏。
水美的台词功底很好,从她口中陈述的台词好像具有魔力一般,让听众不自觉的把自己代入其中。
随着她情感和语气一级一级的升高,秋山的心也悬得越来越高。
直到那最经典的一句。
“嘿——!它们要挖出我的眼睛。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不,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
前面所做的一系列情绪渲染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并直接引爆。
那一声尖利的“嘿”就像手术刀一样,直截了当地切入秋山的内心,要把那最幽暗的部分剖出来。
虽然只是幻觉,秋山还是一脸苍白,神经质地双手抱胸。
后面的剧情,秋山已无暇去顾及了。她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已然把自己看做成麦克白。
虽然麦克白是弑君犯,而秋山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初中生而已。
可是对于一直纠结、已经钻到牛角尖里的秋山来说,二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麦克白虽然很快被别人推翻杀死,但不也凭着欺骗登上了人生的顶峰吗;
自己不也正是向他人兜售着虚伪的笑脸,来骗取友谊吗?
“要欺骗世人,必须装出和世人同样的神气,让眼睛里、手上、舌尖,随处流露着欢迎。”麦克白的台词还历历在目。
交到的朋友们所看到的、所喜欢的,难道不是那个迎合大众的我吗?
如果我不小心露出真面目,并被她们窥见,那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我不会落得个麦克白一样的下场吧?那应该不会吧,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状态而已嘛,死掉什么的还是不至于啦。
那可真是值得庆幸啊,哈、哈、哈……
真是…笑不出来呢……
秋山心乱如麻,对于她来说,想的多既是一种上天的馈赠,也是一直搅扰她的诅咒。
她善于从生活中获取灵感,却也很容易会被不起眼的东西所绊倒。正如卡夫卡所说: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
此刻就是这样,一直潜伏在水面下的食人鱼又现出真身,咬啮着秋山本就不多的自信心。
突然,现场一下子亮起来,原来是戏剧已经演完了,现场的观众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掌声。
而秋山不顾旁边南志帆乃诧异的眼神,没有去看台上致谢的演员,飞快地跑了出去。
向台下观众鞠了一躬后,水美扯了扯戏服好让清凉的空气能吹拂一下被汗浸透的身体。
随后鼓励旁边的后辈道:“新人,表现得不错嘛,要是把英语再好好练练就好了。”
若月只是盯着台下的观众席,低低地回应了一个“嗯”。水美只当是若月第一次太紧张了,也没放在心上,又转过身跟别的人聊了起来。
若月看着一个已经空下来的座位,有些怅然,那个坐在一块大列巴旁边显得更加娇小的身影不见了。
隐约间,若月朦胧地意识到,这段时间好像在秋山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思索着秋山最近的异常表现,若月缓缓地走下了台,也正因如此,她没有看到那几道羡妒的眼神。
秋山已经是“逃”回了班级,这个时候的班里是没有任何人的。秋山失魂落魄地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就如同刺激麦克白的那句话,难道要一直让“我不敢”跟在“我想要”的后面吗?
麦克白在欺骗隐瞒之前是所向披靡的英雄,自然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言语;可秋山却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自己再贴切不过,简直可以说是对目前为止自己人生的完美概括了。
因此对于现在的秋山,像麦克白那样直面惨淡的做法,她是做不到的。
秋山不敢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快拿起书包向车棚走去。
秋山选择了逃避,这是她最拿手的绝活。遇到困难,只要逃掉就好了。虽然这是可耻的胆小鬼的选择,但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