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姜榕的寿诞设在了延英殿,因着旧俗六十不过整寿,那年草草过了,只待来年办得盛大。
然而,此后陆续有他事,因而一直耽搁,于是在今年补上了。
延英殿殿内极为宽敞,张灯结彩,璀璨辉煌,堂下坐满了皇亲国戚公卿大臣,穿红着绿的宫人如蜂蝶般穿梭在人群中,或执巾捧盒,或斟酒布箸。
郑湘和姜榕坐在堂上,小口抿着黄酒。郑湘突然直起身子,一改心不在焉,仿佛在期待什么。
姜榕显然知道孩子们鼓捣着要为他祝寿,为了新鲜的乐子,他忍住没有详细打听,见郑湘来了兴致,便顺着问:“接下来有什么好节目?”
郑湘转头,笑道:“慢慢看就是。”
说着,殿内的鼓乐之声暂歇,姜榕朝堂下看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娘头戴狰狞的面具,手里拿着一支矛,在万众瞩目下依然不慌不乱,行礼道:“长乐郡主入场,恭祝陛下万岁,子孙成行。”
姜榕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微微颔首,乐曲乍起,奏起《兰陵王,雄浑悲壮。九岁的茵茵长乐郡主竟然舞得流丽顺畅,超乎他的预料。
姜榕连连点头,转头对郑湘道:“茵茵比同龄的女娘更健壮有力。”
郑湘附和道:“你看她手里的矛是真家伙,估计有二三斤重,难为她舞得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茵茵舞罢,激越的乐声渐渐停歇,她摘下面具朝皇帝行了一礼,然后退下回到座位上。
乐声一转,顿时变得悠扬起来,殿外进来四个小女娘,均着红罗秀衫,头上佩着金铃,手腕、脚腕带着银铃,各个粉妆玉琢,可爱无比,行走之间铃声阵阵。
姜榕只认得其中的一个,姜灿家的莉莉,其他三个瞧着面熟,难道是勋贵家的孩子?
郑湘见了,哑然失笑,引得姜榕心生奇怪,仔细瞧去,也跟着笑起来。
“你瞧瞧乐师堆里吹笛子的那个人是不是楚王?咦,怎么穿得又花又难看?”姜榕面露嫌弃之色。
郑湘眼睛微睁,顺着姜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往日温文尔雅的楚王,穿了一件绣婴戏图拼接多色袍子,不伦不类,像是毁了几件婴孩的衣服拼凑而成。
众人都随着帝后的目光看过去,谢孟姜也跟着看去,差点将口中的茶喷出来。
破案了,儿子阿莲丢失的几件衣服被谁捡去了。
“你儿子。”郑湘飞快说了一句。
“……”
乐声变得悠扬起来,四个小女娘分作两队,相对伴着乐声跳起《拓枝舞,银铃碰撞的声如同枝头的喜鹊,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悦。
柳温坐在下首第一排,一个小女娘旋转腾挪,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对之间,柳温认出了这是谁,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是……他是……
这“小女娘”知道柳相认出来,反而趁着旋转的空隙,使劲朝柳温灿烂地笑,笑得柳温心口疼。
这哪是什么女娘,分明是东宫的小皇孙啊!
他现在身为太师,偶尔被太子请去教一下东宫的小皇孙。他明明教他如何为人、如何做君子、如何御下,但没教过他女装啊!
殿上的姜榕慢慢看出不对来,他年过六旬,头不晕、眼不花、耳不聋,再见皇后和柳相的异状,不可置信地用手颤颤巍巍比划着,道:“我明明记得这么高的皇孙,是三男一女,而不是四个女娃娃啊!”
郑湘笑起来,为他斟了半杯酒,道:“意会就好,意会就好。”
如何意会?姜榕脸露茫然,但郑湘等女眷看得高兴,又是鼓掌又是叫好。
阿蘭、莉莉和阿芜跳得更起劲,笑得更灿烂,独留年纪稍大的阿蘅缩手缩脚,满脸羞红。
他的母亲楚王妃陆丽华看到后,笑得更大声了,并且和婶婶低头窃语。羞死人了啊!
姜榕待他们跳完,点头微笑,正准备给予四人精神上和言语上的鼓励时,可是他们连祝福语都没说就溜走了,急急慌慌,仿佛有人在追似的。
乐声停顿了一下,又激昂起来,殿外进来三队裸着上身,身披彩带的青少年,左手执弓,右手握剑,头戴狰狞面具,高喊“喂哈——喂哈——喂哈——”,做军队交战之舞。1
姜榕有了经验,火眼金睛在乐师堆里找到了着装正常的儿子阿高,心里松了一口气,笑对郑湘道:“阿高的节目正常些。”
“正常?”郑湘笑了一下,问:“你再瞧瞧正常在哪里?”
姜榕微愣,定睛朝舞者看去,看见第三行为首那人是个混进去的小个子,后头的人直接高他一头。这是不正常的,舞蹈是正常的,那只能是这人不正常。
瞧着身量只有十二三岁,不待他想出这人是谁,又见中间为首的那人身形极为熟悉,是幼子阿唐。
“……”姜榕转向郑湘,郑湘微笑以对。
“第二个是阿唐,第三个是……”姜榕突然灵光一闪,道:“他们是小山小川兄弟?”郑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