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伴有丝丝凉意。
“嘎~吱~”一阵略微刺耳的摩擦声在屋内响起。
为避免打扰屋内休息之人,来人轻柔地推开木门,然而恰是这种轻柔小心的动作,却使得木门那老旧的木轴与底座摩擦时发出的声音更加绵长。
项木揉了揉惺忪睡眼,感受到身旁呼吸匀称,不知何时陷入熟睡的好友,他小心翼翼地挪出被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随后小心翼翼地整了一下被子。
看着蹑手蹑脚走出来的儿子,项母眼里满是欣慰与爱怜。
她知道,他们并非一夜安眠,因为儿子的神情、状态说明了一切。
也许他们昨晚深聊心事,相互安慰,相互鼓励;也许他们昨晚一夜无语,各陷心结,各自思虑。
“木儿,你做得很好。这几天你暂时别回家,多陪陪小川吧!”项母摸了摸儿子的头,拿出准备的饭食,柔声道:“你先吃点,等下小川醒了,一定要让他多吃点。”
待得到儿子的应允,项母向屋子里看了看,便起身离开。
“都是好孩子。等过了这阵子,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行至院门口,于晨曦中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被曦光笼罩的屋子,轻声呢喃道。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流言便如瘟疫般传遍了整个村子。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往日里村民的热情良善便消失了。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整个村庄便对徐川生充满了恶意。
到底是因为流言起来了,所以有了灾星之说;还是说先有了灾星之念,才会使得流言愈加猖獗。
或许,流言与灾星,本就是伴生。
一句句流言,将一件件事串联起来;一件件事被串联起来,堆砌出一个灾星。
例如:徐川生自幼无父无母,是因为其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后便双双遇难。
例如:因为叶子文与徐川生走得过近,所以其父叶绍恩才会年纪轻轻就离世了。
例如:几个少年和徐川生一同上山游玩,差点命丧狼口。
例如:黎叔惨死前,曾隔着篱笆与徐川生有过交谈。
例如:徐川生他哥就是为了给他采药治病,才会惨死狼口。
这个世界跟徐川生开了一个玩笑,可是这个玩笑,却很冷……
他刚经历生死,重获新生。本该被怜爱的他,却在刚经历兄长去世的打击后,又要开始承受流言的切割。
此时在这如凛冬般的流言中,要么跌向深渊,要么更加强大。
如果说,这村庄还有没有被瘟疫波及的地方,那就只能是空旷的田野,与人迹罕见的山林了。
哪怕是李先生的西山私塾,也只是在艰难抵御而已。
流言蔓延之际,有人看到徐川生竟然还出入私塾读书。此事一经传出,众多学生家长便开始联合起来,强烈要求李先生将徐川生驱逐出私塾。
“可笑,愚昧!”不等那些人“诉求”表达完,李先生怒极而笑,呵斥道。对于徐川生这个学生,李先生怜他命运,惜他才华,重他品行,爱他求知之心。
此事带来的后果,便是李先生将自己推到了学生家长的对立面,折价退还了他们敬献的束脩之礼,偌大的一间学堂,只剩下三、四个学生。但是,哪怕堂下只有三、四个学生,李先生仍旧竭心尽力地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
直至一句“学生退了学后,闲在家中,只得无奈放弃学业。”李先生终是稍微动摇了那颗坚定的、不被庸愚绑架的心。为一个,放弃满堂,是对是错?
直至一句“为了一个灾星,他放弃了那么多的学生。这是一个多么可笑、多么愚昧的先生啊!”徐川生明白,自己该退了。
那一日,李先生站在讲桌前看向私塾门口,而徐川生则是跪在敞开的私塾门前。
“对不起,先生,这段时间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徐川生跪在门口,向着李先生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
他留下了一句道歉,却未说一句感谢的话。因为六年多的照顾、授业、解惑,以及这段时间不惜与众为战的竭力维护,皆为大恩。古语云:“大恩不言谢。”此刻,任何一句感谢的话语都表达不出那种已深深刻印到内心的感激与敬重。
只是,在他三个响头过后,地上留下了一片淡淡的血痕,路上留下了一个孤独、落寞且愧疚的背影。
“对不起!”看着徐川生离去的背影,李先生眼中满是愧疚和不舍,他想留住他,再照顾他一段时间,但最终,他只是注视着那个落寞且孤独的背影,喃喃轻语。
“我该如何?”看着往日熟悉的一切,徐川生突然倍感陌生。他终究只是一个少年,一个不知双亲,失去兄长,且被人厌恶地视为“灾星”的少年。
他想恨,却发现他根本恨不起来。往昔的记忆是那么的温馨、柔暖、美好,所以,当此刻面临如狂风暴雨般的指责、羞辱、嫌恶时,他只是以无声应对。
纵使言语如剑,刺得他千疮百孔,他也没有丝毫与之决战的念头。
这天,徐川生与项木一起在村庄闲逛,在经过那个解开自己心结、让自己重新焕发生气的老者家院门口时,正准备进去看望一下卧病在床的老者,却恰好被走出房间的老者儿媳看到,接着便遭到嫌恶、阻拦、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