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施展转移魔法么?”
路明非转头问道,少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但又神色晦暗。
“之前已经做好了第二法的准备,但现在我的魔力...恐怕不够...”
“盈满!”
这回路明非不需要别人提醒,他毫不犹豫地发动了令咒,基础的功能没有对他的肉体和精神造成又一次剧烈的负担,也算是为他接下来的打算保留了力量。
瞬间,已经消耗殆尽魔力的阿尔托莉雅感觉像是刚吃饱喝足,睡了一个懒觉起床一般精力充沛,立刻明白了路明非要做什么,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迫近的高文身上,而是默念起转移魔法启动必需的最后几小节咒语。
“你的行为真是每每让人大开眼界。”高文赞赏地看着主动站到她面前的人类少年说道,“在我从女王殿下口中听来的所谓从者,本就该是为了master而自行舍弃生命,不惧死亡,从最开始就不知道生为何物的木偶玩具,你居然是反过来,作为御主保护她么?难道说真的有那么愚蠢,直到现在还在相信那个所谓的预言之子的名号么?”
“没有你考虑的那么多。”
此刻路明非无比希望自己在撞钟堂时意外“触发”的第二人格再度占据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真的十分胆怯,畏惧死亡,畏惧放着寒光的兵刃,哪怕只是一阵微风拂过,他都要支撑不住膝盖上的重量跪倒在地。
“我必须阻止你,不止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更是为了回报她的信任。”
但他维持在了屈服的最后底线。
如果令咒能够对自己使用就好了,命令自己无视面前的一切,机械化地做应该做的事情,路明非叹息道。
回头望去,阿尔托莉雅已经闭上了双眼,全神贯注地试图将世上最精妙的魔法复现,不会看向他一眼,二人的分工早已明确,不需要再做任何多余无用的行为慰藉彼此。
“真是感人至深的主仆羁绊呢。”高文似乎被人类少年不畏的气势打动了,略微收起了启动的架势,然而下一刻她将巨剑甩在一边,拔出了腰间更为纤细短小的佩剑,“可惜我被称为不懂爱的只会遵从野性法则的贪吃鬼,比起感受这些脆弱的情感,还不如将你们囫囵吞下更符合作派。”
好快!
这是路明非脑中唯一的感想,虽说对方已经放了海了,凌厉的剑锋不过是拿出来吓唬他,便内收了回去,但其一瞬之间便从侧身略过的速度依然令他咋舌。
高文沉默地注视着少年,努力地品味着心中泛起的情绪。
她很烦躁,与控制不住想要进食恋人的心情不同的烦躁,她本来将其归结为女王陛下前后两次截然相反的命令,在王宫中亲口所言让她前往牧场将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御主带到其面前,却又在临行前从特使口中得到了一份格杀勿论的口谕。
她深感疑惑,又打心底认为这种小事没必要专门向陛下确认,直到现在。
不屑一顾地想要利用二者之间绝对的反应速度差别,从路明非身边过去,将更有威胁的预言之子拿下,把两人一同押送回去听从发落,然而如此简单的行动,她居然搞砸了。
血滴答滴答地顺着剑刃流进干涸的土地。
路明非用双手握住了根本没有以他为对象的剑锋,攥得如此之紧,全然不顾深陷皮肉的锋刃,用最蠢,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打破了对方的无视。
他无疑是弱者,高文想道,即便从记事起,她所与之战斗过的对手,不论妖精还是人类,没有一个不能手拿把掐面前这个瘦弱少年的,但也没有一个在自己轮番恐吓之下,还敢堵住她的去路,赤手伸向她手中剑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第一人,第一个以“弱”的特征走进她内心的存在。
甚至细想之下,他身上的某些细节十分耐人寻味,换一个高文自己更加认可的形容词的话,那就是——
强大。
强大的心理素质,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强大的反应力。
目光对视之间,她居然感到一丝恍惚,仿佛从路明非那对典型的人类黑色瞳孔当中看到了异样的光芒。
黄金般璀璨的色彩。
“...让开,我不会说第二遍。”高文的语气又冷了一分,实际上却是为了遮掩心中的动摇,“我已经饶了你一命,倘若没有收手,你的余生都只能当一个失去十指的废人!劝你不要将怜悯和仁慈白白浪费!”
“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既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那是——厌恶吗?或许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呢,现在退下,我可以违背原则,再赦免你一次。”
“不可能。”
路明非咬紧牙关说道:“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这种恃强凌弱的走狗得逞,既然连你们都相信预言的内容,那么我就一定会保护着你们最害怕的对象,毁灭这个国度!”
两方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彼此之间都触碰了逆鳞,即便高文之前有心留下这个人类少年的性命,在摩根面前交差之后或许还能申请赏赐,将他带回自己家中,沉下心来理解到底是其身上的哪一部分扰乱了她的思绪,如今其粗鄙直接的辱骂和威胁终究是突破了底线。
高文猛地抽剑,刃身在路明非掌心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痕迹,再算上佩剑上附带的魔术刻印,对于普通人类而言或许就意味着终生无法治愈的伤痛。
“要说软弱确实是软弱得无以复加,但要说没有力量的话却似乎并非如此,既然你这家伙说了不可饶恕的话,就赐予你最直接的死亡吧——至少好过落在那位女王的女儿手中。”
她举剑过肩,不再犹豫地以自己打磨了几百年的剑术用在这个螳臂当车的人类身上,结束掉他的性命,她便没有任何其他值得投入感情的行动了,那个借由令咒恢复了些许魔力的丫头,也必将是剑下亡魂。
......
“...路鸣泽。”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终于在这一刹那慎重却不情愿地呼唤出了那个名字。
“收到,我亲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