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
“不知为何,今日这心中总是惶惶不安,莫不是人坐家中,祸自横来?罢了!去找莫先生算算。”
天青飘花布衫很是合身,紧覆在少年纤瘦身躯,竟衬出一丝强健的错觉。
长脸分明稚嫩青涩,不过束冠之龄,凭空出现几分老成,也不知何处习来,少年缓步踏出门去。
“任非语啊任非语,该有多少日月,你才能褪去这质子身份,唉……”
京城百里开外,山高云稠。十数“走卒车贩”正护送一辆素朴而破烂的马车徐徐前行。
车辇上纵横交错着刀印剑痕,崭新缺口散发出松木独有的薄香,与那黯淡乌黑的车辕,半点不相称。
锦衣公子哥端坐其中闭目养神,双鬓边密布着晶莹汗珠,与那副宁静面容不搭。
“殿下是否过于担忧,仅是件宝物,丢了也便丢了,想来陛下不会怪罪。”瞧见自己的主子如此惴惴不安,欧铭叔大手轻拍公子哥膝盖以示宽慰。
公子哥正是上阳国储君——太子孟!
太子孟听闻此言,却是苦笑着摇头,虽然跟前这位麾下对自己忠心耿耿,尽心尽责,武力亦是属于上乘之流,乃合格的追随者。可他这榆木脑袋,在某些事情上却转不开。
且不说此番离京寻宝之事受各方瞩目,誓要抢先自己,将其收入囊中。在得知自己率先寻得此物后,正等着自己回京,好在半途坐收渔翁之利。
多少人盯着这块佳肴,已饥肠辘辘,沿途数不清的杀手,足矣证明。
近期又恰逢父皇大寿,此物当作寿礼再合适不过。如今两手空空,该当如何交差?
哪怕宫内,亦有不少人对此事备受关注。
这一路上,杀手自始至终就没停下过,皆是为珍宝而来。东西丢了,又该以何等说辞与他们言明?要知道这些人穷凶极恶,珍宝不在,意味着性命难以保证。
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又得似先前那般,刀剑加身威胁罢!
心倦,疲矣!
最为难的却不是这番事由,本宫刹羽而归的消息,已差人回京面圣。
要知道即便宫内守卫森严,自己在回京途中丢失宝贝的消息,必还是会流传出去。
京城不知有多少皇子惦记着那东宫之位,盼着自己出乱子,而今出了差池,更是称了宵小心意。
指不定会在寿宴上如何对自己发难,他这东宫之位怕是到了头了。
太子孟睁开澄澈眼眸,满脸嫌弃用手帕裹住白皙指尖,正准备拨开车辕遮帘。
不料欧铭叔抢先一步,那张糙手毫不在意其眼中的肮脏,拨起垂帘,双眼直勾勾盯着太子孟。
瞧他目光炽热,太子孟明白,不给这厮说个清楚,怕是要在返途中反复寻思。
“铭叔将军你是个武人,不懂朝内风云诡谲。你也知道,我长阳国传位,自始皇登基那时,至今秉承着立贤不立长的祖训。本宫正是为了坐实太子之位,才特地离京,不远千里寻觅此宝,好讨父皇欢心。”
“如今到手的鸭子,竟在你我眼下不翼而飞,本宫那些兄弟们恐怕已早早将本宫的乾明殿视为囊中之物了呢。”
听闻他的解释,欧铭叔终于明白,自己远没有这位主子想的透彻。只叹息一声,暗中思索对策。
“不妙啊!”
“本宫此刻岌岌可危,铭叔将军你即刻赶赴京城,寻任非语,命他出面与我开脱!”太子孟手心紧攥丝帕,指间关节处不停地来回摩挲,略微思索过后,似乎想到了法子。
随后犀利眼神看向窗外,山间野林中两只梅花鹿正互相角斗,低声沉吟后,他靠近欧铭叔耳边轻语:“若他不愿意,你转告他……”
太子孟嘀咕许久,欧铭叔得到授意,知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即使他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要寻求一位质人的帮助,可太子不会用自己前程作赌,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领命后,欧铭叔前脚掌沉重发力,自车辇中掠出,骑上随行那匹高头大马,在土筑官道上扬起一路尘黄。
长阳帝都,云朝。
世间龙脉尽皆归于比连,气势磅礴如浩浩波涛,绵延千里所不绝。恰巧上阳国国都坐落此名山下,拥有这诸国垂涎欲滴的绝世宝地作帝都。
应是龙脉庇佑,天公宠幸;又许是上阳帝王仁政,万民爱戴。
长阳国中蕃庶多财,谷藏万种,乃世人公认的天下国首。
连这处为西堇质子特意建造的质宫也金碧辉煌,雕栏玉砌,配备仆婢数十,车马数乘。
乌青马浑身血脉勃起,前蹄不断敲击青石,头前时断时续重声哼鼻。
作为北洛进贡而来的珍兽,日行百里不在话下,且性劣狂躁好动,非寻常人所能驾驭掌控。
而此刻偏偏停在这质宫正前,安分守己。得亏是这马上着铠大汉,右手牵着缰绳,左手竖握大戟,浓厚戾气方能镇得住这顽兽。
“愣着干甚?还不进去通禀!让任非语那厮出门接见,莫不是要本将屈身下马?”
门口两仆本就害怕得直哆嗦,听得这话争先奔向府中,先行者松下口气,停留者却是暗自懊恼双腿不争气,低头目盯马蹄,脊升冷汗。
身为奴仆,近乎一生也逃不出这院墙,不曾听闻天下事,可对于眼前之人却不陌生。
此大汉乃太子近臣——欧铭叔,他的凶名可贯彻长阳。
长阳十二猛将,中四将之首,号——竖瞳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