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表现出很有礼貌的样子,说话间不冷不热,表面上听着像在互相恭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官场上,客气往往意味着保持距离!
作为新一代的代表,曹文诏与大同镇的镇抚孙传庭非常相似,他们都非常反感昔日朝廷里的派系成员。
而熊廷弼,则曾是楚派的老资格人物,同时与东林派关系密切,他就是那种两边都想讨好的墙头草角色!
因此,曹文诏下意识地表现出客气的态度。
“曹督师过奖了。”
听到弦外之音,熊廷弼也是一位极其自尊之人,微微欠身回应道:“广宁城驻军有十四万,为了防范后金军队拼命反击,我在城里留下四万兵力防守,率领十万军队来到这里,随时听候曹督师调遣。”
一支军队不容有两个指挥者!
对于一般人来说,熊廷弼未必能够如此果断地交出军权,适当的争取努力是肯定会有的过程。
然而曹文诏与先前的袁崇焕不同,这两位都是由皇帝钦点的蓟辽督师,手中握有尚方宝剑,负责统管辽东事务。
熊廷弼既不能争,也不敢争!
东林派与浙楚派相继覆灭后,熊廷弼由于戍守边疆有功,才得以从内阁抄家灭族的黑名单中剔除出来。
如今,除非熊廷弼能够立下显赫战功,否则绝对不能出现在朝廷、内阁以及皇帝的视线范围内,否则很容易引来灾祸!
提起这些过往的事情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曾经那些派系成员是多么肆无忌惮!
现在那些残留的派系余孽又是多么卑躬屈膝!
“有劳熊巡按了。”
听了这话,曹文诏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带着一丝迟疑说道:“本督师刚到此地不久,对于敌我双方的优势劣势了解不够深入,熊巡按长期治理辽东,能否为我详细解说一番?”
“那是我的荣幸!”
熊廷弼微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位新来的上司并没有显示出强烈的敌意,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宁远战役结束后,我军伤亡惨重,原本十八万士兵只剩下六万,虽然出现了神器,又有督师您重金犒赏军队,但是人心浮动、士气低落的问题终究难以避免。”
熊廷弼整理了一下思绪,认真地解释道:“战争的残酷极大地触动了士兵们的恐慌心理,大家都思乡心切,长此以往必然成为隐患。
当前我军最大的问题是攻城问题,四十万后金军坚守沈阳城,我军的神器无论多么强大,打在他们身上就像拳头砸在棉絮上,有力无处施展。
我不是说我们没有机会攻破城池,宁远城原本就有六万守军,再加上我带来的十万军队,总共十六万兵力。请问督师大人,您带来了多少件神器?”
“十万具永狩神弩和两百万支永猎神箭。”
“这样说来,加上先前锦衣卫送来的三万永狩神弩,我军总共拥有十三万具永狩神弩和两百万支永猎神箭。”
“完全正确。”
“那么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三万大军留在宁远城防守,剩余的十三万持有神器的军队,征用辽东所有的战马,摇身一变成为骑兵,接着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行坚壁清野,并且随时准备好消灭出城的后金军以及从草原前来支援的后金军。”
熊廷弼的眼光独到而狠辣,阴险地道:“这样一来,既能实行围点打援的战略,又能困死沈阳城内的后金大军。
毕竟四十万人的大军,每天消耗的粮食马料足以堆成山,就算沈阳城是个富庶之城,也无法支撑太久,就如同瓮中捉鳖,对付他们易如反掌!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抑制住后金军队悍不畏死的优势,用箭矢杀死所有不服之人。”
“有一点疑问。”
曹文诏提出了反对意见,严肃地说:“本督师曾听说过后金人喜欢吃‘两脚羊’的习惯,如果沈阳城内的后金人饿极了,他们会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呢?”
“两脚羊”,是后金人对汉人的蔑称。
吃“两脚羊”,已经成为后金贵族的最大嗜好。
当曹文诏初次听说此事时,他深感愤慨;而现在,却又不由得为沈阳城的百姓感到忧虑起来。
“这个……”
熊廷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督师,战争总是伴随着牺牲,明朝的将士可以为国家捐躯,我想沈阳城的百姓也应该做好为国朝献身的准备吧。”
普通人饿急了,都可能会做出易子而食的事情。
后金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吃“两脚羊”的事情。
在这种强烈的生存本能驱使下,尚未开化的、不懂礼仪的后金人将会把他们的兽性暴露无遗。
“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曹文诏犹豫不决,这个军事命令一旦下达,无疑是把几十万沈阳城的无辜百姓推向死亡,他做不到,也不应该这么做。
“督师,京城中的陛下,还在等待着您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最后,熊廷弼又添了一把火,默默地离开了城楼,留下时间让主帅自己去思考。
曹文诏独自走在城墙上,他的影子被月光照得格外漫长。
熊廷弼果然是朝廷推崇的名将,在军事法则和战略战术方面,确实堪称名将之列!
围而不攻!
围点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