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7年
正是七月流火,此时烈日西沉,浮现的晚霞褪去了空气中大半暑气。
陆合镇,贩夫走卒结束了一日的奔波忙碌,三三两两的走向城墙接壤的河边,那里歪斜的支着个凉棚,卖着卤煮。
“店家来碗卤猪肠,多放点葱。”不时有人进来,多为衣着破旧的底层汉子。
“稍等”邓川揭开锅盖,一股热气蒸腾出来,咕嘟冒泡的锅里,各类猪杂散发出扑鼻的荤香。
他嘴上叼着硬木烟锅,眯着眼轻嘬两口,火光燃烧间,大块烟灰掉在汤锅里。
邓川不以为意,随手搅和了几下。
横竖都是吃,就当给这帮糙汉加点料。
他随手将烟斗搁在灶前,捞起猪下水麻利的剁碎装碗,舀勺汤撒上一把葱花。
“你的猪杂。”邓川将碗哐当丢在了桌上,陶碗左右晃动间,几块淋着浓汤的猪肺掉在地上,给桌下觅食的土狗叼了就跑…
“嘿!你这人!”还没动筷就先被狗叼跑了几块肉,赤脚汉子大恼半起身子。
“咋了?”邓川高大魁梧的身躯缓缓转过来,敞开的胸膛肌肉层层叠叠,浊黄的斜阳打在上面泛起一抹油光,一股彪悍粗犷之气,扑面而来。
“没…没咋”眼见这凶身恶煞的气质,赤脚汉子呐呐开口然后坐下。
“这厮是这附近有名的破落户,招惹不得。”旁边的黄脸汉端着猪杂凑到赤脚汉子身旁,小声道。
“怎么就招惹不得?”赤脚汉子愤愤不平。
“你没发现这边就他一家在做生意?这泼皮三分像人七分像罴!
其他人来这做生意的全给他打跑了,附近收月子钱的衙役都给他丢到河里过。”。
“他就无人能治?”
“那能跑马的胳膊,你能挨一下?”
黄脸汉子咬了口猪杂吧唧着嘴,忍不住大赞“还真别说,这卤煮当真是美味至极。”
邓川搬个竹凳坐在灶边,将脖颈上汗淋淋的金钱鼠尾辫甩到身后,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听到赞叹他忍不住嗤笑,加了老爷的灰,那能不好吃吗?
一个黑脸汉子吃到一半,突然跑了出去,来到河边利索的脱裤子,露出漆黑的腚蛋噼里啪啦的对着河水一顿造,惹的河里贪凉耍水的人破口大骂。
阵阵臭气沿着河边飘荡,邓川脸色黑下来。
这个时代没有公厕,更没有讲究卫生的习惯。
但凡肚子不爽利,随便找个背点人的地方就脱裤子,寻点土石就擦了腚沟,每逢阴雨天泥汤混着大坨翔子满街的窜,味道不言而喻…
“贵人万福,请赏小老儿一口剩饭吧”不知道从哪伸出来只乌漆麻黑的老手,
抓在邓川的衣摆上晃了晃,他回过神,一衣衫褴褛的老者捧个破瓷碗携着个光腚的稚童,来到他面前讨要吃食。
被抓着的衣襟印下个黑手印子,带着股恶臭。
我这才买不到三天的衣服…
邓川火起,胳膊下意识的往上一抬,喝骂出声“哪来的老乞丐,手上是抓了屎?”
老头哎呦一声,身体跌倒在地,手上的破瓷碗滚了出去打着旋的磕在凸起的石头上,啪叽,碎了。
“我的碗!”老头趴在地上连连嚎叫,河边土地松软,不像主路是夯实过的黄土,不然这老骨头跌一下怕是要摔散架。
“爷爷”稚童跑过去,搀扶着老头,原本童真的瞳孔中透着灰暗。
看到这一幕,众人熟视无睹,毕竟现在谁家能有余粮?
“孩儿乖,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肯定有吃的”老头咬牙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收拢起地上的碎瓷渣子。抹着眼泪携着稚童缓缓的离去。
这爷孙两怕不是吃了观音土,看到两人大如鼓的肚皮邓川沉思。
观音土吃进去,拉不出来最后只能是活活胀死,吃这玩意基本就是盼着当个饱死鬼。
看着老头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邓川重又坐下。
不是他无情,现在这镇上乞食的太多,他给了这老头,明天保不准摊子前就围满了前来要饭的,虽然他不怕但也影响生意。
“这店家有点过分了”赤脚汉子小声嘀咕道“给这爷孙两一点吃食又能怎么样。”他不敢站起来出头,只能背地打抱不平。
“知道这老头啥人不?隔壁龙袍镇有名的良善之家,好多贫农因为他家低租才能度过荒年。”黄脸汉子抹了抹油嘴感叹道“因为儿子犯了官司被砍脑袋,家还被抄,只能带着孙儿乞讨,这个世道好人都不长命的”。
姜毅没来由的心中烧起邪火…
“店家,来三份卤煮。”三个带着痞气的汉子走进棚子,随便寻个桌子坐下。
透着书卷气的长袍男子正嗦着猪肠,却见三个满脸横肉的糙汉恶行恶像的看着自己,被这眼神盯上长袍男两股战战,快速吃完卤煮火烧,丢下几枚铜板遁了。
为首的看到人离去,自来熟将铜板塞入兜内,扫视一圈周围,回过头跟同桌的两个人招呼道“早就听说这家卤煮不…我日!”
三个人嗷的一声蹦将起来,只见胳膊上烫红一大片。
原来是姜毅丢出三碗卤煮,碗里蹦出来的汤汁淋了他们一胳膊。
“你这狗才敢烫你爷爷?!”为首的一个大汉怒起发作,胸口纹着只过山虎,喝骂间筋肉颤抖,大虫像是活了过来,极是霸气。
“你是在骂我?”邓川捞肉的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身子,带着股劲风,冲到三人跟前。
听到这动静摊子上吃饭的人动作一顿,脸上都露出玩味之色,狗咬狗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便是骂你了,你待怎滴?”随着这纹虎汉子喝骂,旁边的同伙也站起身来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