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们跟两尊雕塑似的杵在一块儿,小妹更是戴着太阳镜,很美很酷的样子,于是拎着水壶寻思了一会儿,“你瞧我,还没请教呢,这位是——”说着,朝小妹递过手去,“你好,我叫胡北,是萧东哥们儿……”
他等了半天,不见小妹回应,没长眼睛地哼哼道:“呃,您,您这是……有话没话啊?”
小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跟她说话呢,于是很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刚刚失明不久,又长期待在医院里,接触的只是医生护士和我们一家人。在那种环境下,根本不能培养起她敏感的社交意识,甚至,有时候对人对事,她都不自觉的把自己放到一个正常人的位置,从来没想到别人会对她特异的表现怎么看,会有什么想法,以及会不会产生误解等等。这些只有深谙世事的残障人士才会获得的体验,还未曾在她涉世未深的小小心灵上留有太多的印迹。
唉,她看起来是那样纯真,比从前的她还要纯。
明白过来的小妹一下子窘在那里,随即又红了脸,讷讷地道:“你好,我叫萧雅,萧东是我哥哥。嗯,方才对不起,我看不见……”说着,她竟摘掉了太阳镜,一脸歉意。
胡北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状况,随即尴尬地笑了笑,“哦……啊,是妹妹啊!呵,呵。”眼神中竟也透出一丝内疚。
我强忍怒气,心疼的将小妹好好安顿在轮椅上,转身推着就走。路过胡北身边,我压低嗓音,朝发呆的他狠狠吐出一句:“你他妈满意了吗?滚,回头收拾你!”
我的发火不是没来由的。在回去的路上,小妹一直默默无言,神情萎顿,好好的一天就这样被打碎了。
“哥——”小妹哭着喊了一声,突然反身抓住我的手臂,“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个废人了对吗?我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你添麻烦。我笨,人家都会笑话我……”
我赶紧绕过轮椅靠向啜泣的小妹,以免她身体因过度扭转而拉伤患处。
我轻声劝慰道:“不对,小雅最聪明最乖了!谁也不会笑我们家小雅。你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嘛,这点小困难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是不是?等你治好了眼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交什么朋友就交什么朋友。到时候,就是我这个好管闲事的臭哥哥都管不到你这个小妹了,是不是?乖啦,不哭啊。”
她自从重伤致盲后,神经就异常敏感,周边一点点异样的刺激都可能会令她情绪失控。
“噗哧”小妹破涕为笑,听话地仰起头让我帮她擦掉鼻涕眼泪,声音沙哑地问道:“哥,你说我的眼睛还会好吗?”
“会,一定会!”我爸在旁边一脸关切,“乖女儿不用担心,爸爸向你保证,一定完成任务,把乖女儿的眼睛治好!”
小妹又是嘻嘻一笑:“爸爸就不用立军令状啦,本首长相信你啦!嘻嘻。”
随着一车的欢声笑语,我们很快回到了医院。
世事难料,胡北竟自此和小妹以及我们一家熟络了起来,常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来医院看小妹,也确实给小妹带去不少欢乐。起码,这让小妹感觉到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关心她的人,让她感觉自己小小的生命还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小妹也会觉得,似乎我们这个家又温暖了许多,热闹了许多,幸福了许多……
……胡北风就是这样走入了我和小妹的世界。
唉,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我来说,胡北风就是那个萧何。不管他接近我们一家的初衷是否单纯,可他毕竟曾经帮助过我,同时也实实在在给我带来彻骨的伤痛。
唉,胡北风,你到底是在拉我出火坑,还是在推我入无底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