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极之时,大多狼吞虎咽,口不暇言。我并未回答杏儿,只是一味吃粥。杏儿也并未再问。
秋风扫落叶甚易,一片不留,犹如我三两口就把粥吃光一样,一粒不留。
“粥还有吗?这光喝粥也喝不饱啊?有干粮拿些出来吧。”我舔舔碗底朝杏儿说。
“有,我这就去给你拿,还有菜呢,都给你拿过来。”杏儿起身去了。
我回味着口中蚝干粥的滋味,仍觉异常鲜美可口。这一刻,我有了一种错觉,我也变成了小少爷,我也可以每天都享用到这甘美可口的蚝干粥,享用到那些鲜美的饭菜。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从我心里最深处冒出来:莫非,我真的就是老爷的另一个儿子?和许国骏少爷一样,我也是许家的一个少爷?由于种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老爷不便和我相认,只是把我安排在许家做杂役,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告诉我。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在我昏倒之后,老爷那么紧张牵挂我,许家上下都来看望我呢?
我正胡思乱想,杏儿就闯进屋来。我余饿未消,不暇深思,直接又是一顿大快朵颐。
粥足饭饱之后,我却又有些精神倦怠,大概吃的太多,肠胃一时运转消化不及之故。那我现在怎么办呢?继续躺回床上去?去少夫人那里伺候?去院子里看庭院是否整洁?这一场饿晕变故让我对自己杂役的身份不再坚定,又不能确定自己的新身份是什么。所谓在其位,司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福。我现在的处境好似登高至半时逢夜,登顶下山两处难。我略加思索,终究还是选择了小杂役的身份,因为在诸事不明的情况下,我宁愿从杂役变为少爷的身份,而绝不想从少爷被人贬为小杂役的身份。
思索已定,我不在迟疑,就往门外走去。既然我是杂役,当然就得履行杂役的职责:供人驱使,洒扫抹擦。我决定先去少夫人那里报到。
“哎,你干嘛去?”杏儿见我要出门,急急站了问我。
“去少夫人那里啊?万一少夫人要用我怎么办?”我停下了脚步,希望能听到有关我新身份的信息。
“老爷说了,今天不用你干活,而且我也不用干活,你就负责好好休息,我就负责好好照顾你就行了。”杏儿好像很兴奋。她的语气里满溢出高兴。
“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老爷怎么突然间对你这么好呢?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哎,枣子,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吧?给我说说呗?”杏儿睁大了眼睛,充满好奇地问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打了一个哈欠,就往床走前去。
杏儿见我又要躺回床上,就说:“你还要睡啊?都睡了一夜一天了!”
“啊,现在是下午了吗?”我听来不觉有些吃惊,没想到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下午?都快晚上了。”杏儿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
“那我岂不是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了,明天就要干活,现在已是晚上,那我更得好好休息了。”我不等杏儿回话,就又躺到了床上。啊,这一躺,真是:方方正正木板床,睡去多少苦愁肠。古往今来谁不爱,夜夜难舍宿其上。
说起来,这床也却有魔力。我于饭桌之前尚有些精力,躺上床后,就立马神情恍惚起来,不一会就睡着了。睡梦朦胧中,我好像又听到了老爷的声音,慈祥而和蔼。
第二天清晨:
日光缕缕暖正好,光照斜斜入室来。
鸣鸟叽叽枝头闹,其声细细清且脆。
大梦初觉还似梦,杂役少爷理难清。
细思又思昏厥事,难跳身份是非迷。
我睡饱醒来,又感饥饿。苦苦思来,今日我该是小杂役,因为昨日下午,杏儿有言老爷曾吩咐:我昨日可不用干活。那么今日,我就得干活了。想到这里,我惆怅万分。同在一片蓝天下,每个人的命运却有天壤之别,云泥之分。
我收拾好床铺之后,走出屋子关好门来到院子里开始例行工作。头一件事就是洒扫庭院。少夫人对于庭院整洁程度的要求是:
庭院深深岂无尘,有尘勤扫是为人。
杨柳重重总落叶,落叶片片须时清。
雕栏玉砌恐鸟污,细心照看勿惹来。
雨横风狂花黄昏,乱红不可飞来去。
不过,我时常是达不到要求的,因为我除洒扫庭院外还需随时预备当小少爷的玩具。我找来水桶,正准备往庭院里撒些水以免扫地时尘土飞扬惹少夫人责骂。想到香气袭人却严厉苛责的少夫人,我突然想到今日似乎没有听到少夫人大声斥责杏儿不会做事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杏儿经常说的推卸责任的那句“少夫人,不怨我,不怨我,这事真的不怨我。”我环顾四周,猛然发觉,许宅里又空无一人了,不,还有一个我,只有一个我,竟连杏儿也不知去向。人呢?人又都去了哪里呢?前天宅里空空,是因为族人都去迎接做了件大好事的二少爷去了。今天呢?莫非今天才是二少爷的表彰大会?我昨日昏睡了整整一天,所以对昨日之事全然不知。表彰大会并不多见,如果是今天,反正宅里无人,我不如也去看看。我意忙心急地把庭院打扫干净之后,就往许祠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