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首长带着“瞎子”“妮子”和“小子”回到了安家庄,一路上碰到的,都是行色匆忙、外出躲避打仗的人。人们携家带口、大包小包,牵着牛羊、抱着鸡鸭,纷纷逃出村子,向着湖边的芦苇荡赶去。周首长他们顺着大街往里走,路过磨坊的时候,忽然听到磨坊里传出来啪啪的鞭抽声。紧接着,就听到“黑豹”那愤怒的嚎叫声。驴叫声提醒了周首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停下脚步皱眉深思,又将之前的安排,仔细地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才意识到自己只顾了往前沿阵地上跑,去检查修筑防御工事、却忽略了战前准备工作当中,另外的一件重要事情。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备中的给养,不仅会影响到战争的胜败、更关系到部队撤退以后,能否还能生存下来的问题。所以就命令“瞎子”和“妮子”去伙房通知伙夫们,要多做干粮,以备不时之需。特别是部队撤退进芦苇荡以后,还要依靠湖区芦苇茂密、地形复杂这一有利条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和敌人在芦苇深处周旋。这期间一定要有充足的食物,否则一旦断粮、弟兄们就很难在气候潮湿、与外界消息隔绝的芦苇丛中坚持。可伙房里的那些伙夫们多为老幼残疾,一下子要他们准备那么多的干粮,恐怕他们很难做到。所以周首长要求“瞎子”和“妮子”留在伙房,负责督促和帮助伙夫们做好食物的准备工作。然后又吩咐“小子”,要他去磨坊告诉老磨倌儿,并督促他多磨些面粉、必须供得上伙房用面。说完,便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往旅部走去。谁知刚走到旅部门口,就碰上旅部的作战参谋,要出门去前沿阵地找他。说新任省政府主席、五十一军军长沈鸿烈,和师长张景月都回电了,参谋长在作战室等他。周首长着急想知道两份电报的内容,就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进了作战室。参谋长正在焦急地等他,见他进屋,便将两份电报,急匆匆地递给了他。周首长顾不得擦汗,就急忙看起电报。第一份电报是SD省政府主席、五十一军军长沈鸿烈的回电。大致的意思是说,由于省城济南已被日军占领,省府机关不得不暂时迁移到南部蒙山地区,一个山窝窝里的小村子办公。在那里继续领导全省军民的生产生活、和抗日斗争。对于这边的形势,沈主席很是关切。已经派出了自己的随身精锐、美国人一手调教出来的青岛海军陆战队,火速赶来救援。但毕竟路途遥远,一路上必然会遭到鬼子汉奸的层层堵截。血战中前行,难度可想而知。因此,到达日期无法确定。希望八旅广大官兵,发扬坚韧不屈、浴血奋战的精神。寻找战机、打击敌人,保存自己、坚持战斗,做好和鬼子汉奸长时间周旋的准备。周首长看后深为感动,想不到沈主席自己的处境都如此艰难,对八旅这边的情况,竟然还这么的重视。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小娘养的杂牌军,就放弃他们。青岛海军陆战队,那可是全国惟一的一支特战部队、国军精锐中的精锐。说他们是蒋介石和沈鸿烈的心肝宝贝,一点都不为过。看完了电报,周首长感动的几乎都要哭出声来。可当他看完第二份电报的时候,却神情大变。心情一下子由激动万分,变成了异常愤怒。师长张景月的回复,竟然是说他们也遭到了鬼子汉奸的骚扰和牵制。目前自身难保,根本抽不出兵力来增援他们。希望八旅能够战胜困难、寻求自保。摆脱困境,利用鬼子的薄弱之处创造机会,打破鬼子的重重包围。争取早一时来寿光与他们汇合,共商抗日大计。还说若是实在突围无望,可充分利用湖区的有力地形,就地坚守。等他们摆脱了鬼子汉奸的纠缠以后,必然会派出部队,前来救援。周首长越想越气愤,顿时情绪失控。盛怒之下,当即将这份电报撕得粉碎、并狠狠地摔在地上。大骂张景月阴险狡诈狠毒,不但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妄图借用日军倭寇之手,来削弱并打垮八旅。以达到排除异己,实际控制八旅、最终吞并八旅的真实目的。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实在是可恶至极!看到周首长情绪如此激动,参谋长怕他因为愤怒过度,做出过激的决策。大敌当前,绝不可失去理智。所以,就极力地劝他不要生气。还说跟这样的人中败类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张景月就是一个阴险狡诈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的这一态度,应该早就在咱们的预料之中,犯不着跟他生气。他打他的如意算盘、咱做咱的明细账目。各自心中有数,无需理会。在此生死攸关之时,万万不可与其撕破脸皮。目前咱们最要紧的是保持冷静、坚定信念。在保存力量的同时,寻找机会打击敌人。等沈主席的援军、和北部友军到来的时候,就可以里应外合、一举打破小鬼子的围剿。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坚持抗战的中国人民!听了参谋长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周首长深受鼓舞。同时,也从参谋长的话音之中,悟出了什么。知道参谋长一定是怕他忌惮背上通共的嫌疑,受到上峰的怀疑和问责。就瞒着他通过特殊关系,联系了北部的八路军。既然都是为了抗战,又关系到八旅的生死存亡,就理应抛开一切顾虑,共同抵抗外辱。可既然参谋长有所顾虑,自己就不便多问、更不必将此事说破。各自心照不宣,岂不更好?周首长想到这里,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位足智多谋、顾全大局、又善解人意的参谋长。心中对师长张景月的那份怨气,也就慢慢地消了下去。
再说“小子”刚一迈进磨坊,就看见年近六旬的瘸腿老磨倌儿,一手抓着“黑豹”的笼头、另一手高高地举着皮鞭,正在气急败坏地抽打着拉磨的“黑豹”。可他越是抽打、“黑豹”就越是连踢带咬、抵触反抗的越发厉害。还用力摇头甩尾、妄图挣脱他的束缚和抽打。弄得老磨倌儿手忙脚乱、气喘吁吁、精疲力尽。“黑豹”的四只蹄子,却还在不停地前扒后蹬、拼命挣扎。将套在身上的笼套,全都踢落在地上。脖子直挺挺地往上一昂,张大嘴巴、发出“嗷嗷”吼叫声。原来,这头拉磨的黑驴,因为身体高大健壮、脾气暴躁,一身乌黑油亮的毛发,走起路来四蹄生风,力气更是大的惊人。所以,人们就给它起了个诨名叫“黑豹”。但不知道是何原因,这头“黑豹”与它的搭档老磨倌儿,就是不对脾气。欺负磨倌儿年老呆傻、行动迟缓,总是时不时地调皮捣蛋、使上那么一点点的小脾气。不是前咬后蹬挣脱笼套、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反来复去,变着方儿的不干活。弄的老磨倌儿又急又气又恨,却又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生气的时候,除了拿皮鞭抽打、再无别的招数。日子一长,不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还激起了“黑豹”对他的仇恨。越发地不听招呼、脾气更是越发越大。最后,竟然发展到寻机报复的程度。撕咬撞踢、招数层出不穷,使得老磨倌儿防不胜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乘他精神懈怠不留神,狠狠地冲他来上那么一蹄子。老磨倌儿身上的累累伤痕,都是拜“黑豹”所赐。因为家里穷、没饭吃,无牵无挂光杆儿一人。所以一听说朱子衍拉队伍,就抱着先找个地方吃饭的想法,第一批报名参加了进来。可由于脑子反应迟钝、手脚不够麻利,就被安排在了伙房负责磨面。对于一个有着半拉残疾的人来说,这伙房磨面的活计,还真的是德才匹配、苍天眷顾。只是让他感觉倒霉的是,自从当上了这个磨倌儿,就没少被“黑豹”欺负。总是踢来咬去、让他躲闪不及、防不胜防。这不,前些日子就被它冷不丁地踢倒在地,踩伤了小腿骨。伤痛无奈,就在旅部卫生队治疗了一段时间,可还是落下了那么一丁点的小残疾。使得他越发地讨厌憎恨“黑豹”,人畜之间,也就越发相互抵触仇视,动不动就对峙起来。一个愤怒无休止地抡鞭抽打、另一个则是拼命挣扎踢撞撕咬。互不相让,一天到头,也就磨不了多少面粉。贝小小虽然刚走进磨坊,却从中看出了门道,知道顺毛驴儿的道理。就上前阻止了老磨倌儿的暴力殴打,从他手上夺下鞭子,丢在一旁地上。不但没有帮助教训“黑豹”、反而还絮叨起了老磨倌儿。说他不应该这样对待“黑豹”,牲畜也是有灵性的。要想让它乖乖地听从于你,你就应该好好地对待它。多跟它说话交流,细心喂养。还说牲畜也是有感情的,只有你拿它当朋友、它才会拿你当主人。听了“小子”这番不靠谱的奇谈怪论,老磨倌儿觉得好笑。因为他是首长身边的红人,才没有当面说出刻薄耻笑的话来。但心里却还是在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人怎么能跟牲畜交朋友?忍不住地直想笑,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却见“小子”一边和“黑豹”絮叨、小手儿不停地在“黑豹”的脖子上轻轻地抚摸。最后,竟然将自己的小脸蛋儿,贴在了“黑豹”那长长的驴脸上。更让老磨倌儿没有想到的是,他认为离奇古怪的事情,竟然还真的发生了。说来也怪,刚才还在连踢带咬、拼命抗争,“嗷嗷”怒嚎着的大倔驴,瞬间就变得安顿下来。鼻孔中那“呼哧呼哧”愤怒的喘息声,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将它那长长的大驴脸,慢慢地拱进了“小子”怀里,温顺的像个孩子。接着,贝小小又像是和朋友拉家常般地,跟大叫驴唠起嗑来。说:“‘黑豹’呀,俺知道你受委屈了,心里很生气。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要责怪你的搭档老磨倌儿。伙房里催得急,他也是在为供不上面粉而着急。这不是要打仗了吗?要是磨不出更多的面粉来,伙房里的那些伙夫,就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干粮。咱们总不能让前线的那些弟兄们,饿着肚子去和小鬼子拼命吧?“黑豹”呀,你是个懂事的毛驴儿,这样的道理,还用得着俺来跟你多说吗?”一边说着,还拿过了老磨倌儿吃剩的半块饼子,一手拿着、送到“黑豹”嘴边,让它咀嚼着吃。就在“黑豹”吃饼子的时候,贝小小一边跟它说话、一边拿起被踢落在地上的笼套,又不慌不忙地套在了“黑豹”身上。一边套、还忘不了一边和它拉家常:“吃吧,吃完了咱们还要干活。好好干,争取多磨面粉,做出更多的干粮。让前线的弟兄们吃饱喝足,狠狠地揍他狗娘养的小鬼子!”说完后,轻轻地在“黑豹”屁股上拍了两下。说来也怪,还真的像刚才“小子”说的那样,万物皆有灵性。大倔驴竟然像是听懂了“小子”说话,不踢也不咬,慢慢地拉起了磨。而且还越走越快、四只蹄子铿锵有力的落地声,震得磨坊四壁发出“嗡嗡”的声响。磨碎的麦末,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磨盘上,越积越厚。老磨倌儿表情惊讶的脸上,瞬间就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也许此时他才明白,牲畜不但有灵性、还能通过交流沟通,与人类成为心有灵犀的好朋友。惊喜之余,连忙拿起簸箕,收了一些磨盘上的麦末,倒在罗筛上。然后爬上机床坐好,两腿轮番用力登起踏板。踏板链接着动力臂,动力臂带动罗筛、使罗筛在罗床上来来回回、快速地运作起来。面粉通过罗筛上那数不清的筛孔,噗噗簌簌、暴雪般地落在机床下面的面箱里。面箱里的面粉,肉眼可见地越积越多。
就在“小子”走进磨坊的同时,“瞎子”和“妮子”也奉命来到了伙房。只见宽敞的伙房院子,摆上了长长的两溜案板。站在其中一溜案板前的伙夫们,忙着和面圈面、手抟馒头。站在另一条案板前的伙夫们,则是在匆匆忙忙地擀着大饼。虽然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却都有说有笑、干的热火朝天。擀大饼的长案前,摆了长长的一排十几只烙鏊。鏊上的大饼,在鏊下火苗的烙烤下,鼓满了花白色的小包。,每一个烙鏊前,都蹲着一个负责烙饼的伙夫。他们手里拿着竹片儿做的翻饼工具,不停地翻动着各自面前烙鏊上的大饼。远看整个的伙房院子,摆着的就是两条不同的面食生产线。此情此景,一下子就撩拨起了“瞎子”的兴趣。只见他从一个伙夫手里,拿过一条翻饼用的竹片儿。然后冲着正在烙饼的伙夫们,傲慢地挥了一下手。烙饼的伙夫们见状,都连忙离开烙鏊、站在一旁观看。只见“瞎子”绾了绾衣袖、一边拿竹片飞快地在烙鏊上翻动着、一边闪展腾挪般地在烙鏊前迅速移动着身体,眨眼之间,就将十几只烙鏊上正在烙着的大饼、玩杂技般地翻了一个遍。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十五章:战前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