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洪丽准备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这边戏楼里也正好谢幕散场了。可能是晚上的演出太精彩,观众们一边乱哄哄地往外走、一边饶有兴趣地讨论着舞台上演出的剧情。
由于心中的那份尴尬和郁闷,苟大度没精打采地掺杂在散场的人群中。出了戏楼的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陪着小野回到宪兵队。帮小野安排好一切,然后再找机会离开。而是撒谎说自己头疼的厉害,向小野请假。小野知道这小子心里不痛快,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批准了。
夜深了,四周一片漆黑。苟大度闷闷不乐地低头往前走,同行人见他一脸的倒霉样,都尽可能地躲着他。那么多的汉奸和家属,三三两两地从他身边走过。一个个欢声笑语谈论着晚上的演出,却没有人愿意和他打招呼。那种被轻视了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尴尬气愤、却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一想起看戏时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台上的那个小演员,抢了原本属于驴子的戏。自己只是及时地给他们指出来,并没有说错什么,却遭到了小野的斥责和教训。小野他自己不懂装懂、自以为是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迁怒于他人?更可气的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像训狗一样地教训他这个无辜的人。怎么说他也是帝国早稻田大学毕业归来的留学生、大日本皇军的翻译官。可在小野的眼里,竟然还不如一个唱戏的小戏子!更过分的是,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瞪着一双像恶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苟大度的女人看。还说要和他苟大度的女人做朋友,这不是赤裸裸的流氓吗?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眼看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就要实实在在地扣在头上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想到晚上的那些倒霉事儿,苟大度越想越生气、越气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怨恨。几乎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像天地万物,都在有意地欺负他。不知不觉,眼泪就涌了出来。本来就风高夜黑能见度低,再加上他只顾了委屈气愤,手背一个劲儿地抹眼泪。没想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那笨重的身体,好像是死猪一样地被绊出大老远。“噗通”一声,如同被人推倒了半堵墙。幸亏那又圆又大的肚子撑着,才没有摔坏身体。不过,心中的那股子怨恨,却是越发地厉害了。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咬牙爬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露在路面上的砖。正好一肚子的怨气没地方撒,这倒霉的玩意儿就出现在眼前。苟大度咬牙切齿地一脚踢了过去,没想到却因为用力过猛。一脚踢空,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因为这一次是屁股先着的地,摔的那叫一个疼。两手紧紧地捂起右侧的屁股蛋子,疼得龇牙咧嘴、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就在苟大度疼得满地打滚儿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吭吭”的脚步声。苟大度迅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连滚再爬地站起来。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把路让开。并寻着脚步声音传来的方向,注目望去。
原来是一对巡逻的日本兵,机械地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前面的十字街口拐过来。苟大度奴才的本性,立马就表现出来。冲着那对巡逻的日本兵,就是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然后撑起一脸的媚笑、并扬起右手高呼道:“皇军威武、皇军万岁!太君们好、太君们辛苦了。大大的辛苦!……”
可那些高傲的日本兵,根本就没有人稀地搭理他,一个个机械地迈着铿锵整齐地步伐、昂首挺胸地从他跟前走了过去。苟大度并没有在乎日本人怎么对他,仍旧毕恭毕敬地站在路边。耳边听着日本兵皮靴“吭吭”的落地声,一脸的媚笑、摇摆着右手继续高喊:“天皇万岁!太君们辛苦,大大的辛苦!……”一边呼喊、一边目送着日本兵巡逻走远,渐渐地消失在了远处的黑影中。看不见了,才肯直起腰来。还恬不知耻、自我嘲弄地摇头笑了笑,然后才心安理得地转过身来,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刚才那一番让人啼笑皆非的折腾,不知是忘记了看戏时遭遇的尴尬与烦恼、还是故意选择用自娱自乐的方式冲淡心中的不痛快。苟大度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驴戏“王小赶脚”中乘驴姑娘、和驴子那段经典的对白。于是便顺口念叨起来:“叫声姑娘俺看见了。”“问声驴哥你看见了啥?”“红绸儿裤、绿绸儿腰儿,白白的肚皮儿、二指厚的膘儿。……”
苟大度边走边念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离小酒馆不远的地方。无意中抬头发现,前面的灯影里,好像有一男一女,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地从酒馆内走出来。苟大度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趣味横生。可仔细再看,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咋看咋觉得那个男人怀里抱着的女人,是自己刚娶过门不久的媳妇儿夜来香。这还了得,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一股怒火,突然就窜到了头顶上。苟大度连想都没想,就一把掏出背在身上的王八盒子。咬牙切齿、要上前与那个野男人拼个你死我活。可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像是被灌满了铅水似地,沉重的迈不动步子。握枪的手,更是一个劲儿地直哆嗦。脸上的汗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原来就在他拔枪的那一瞬间,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个男人腰里挂着的,好像也是王八盒子,于是便蔫儿了下来。害怕自己势单力孤,如果就这么莽撞地冲上前去,万一是个自己惹不起的日本人,又如何是好?要是干不过人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讨羞辱不说,弄不好还会吃大亏。苟大度虽然尴尬气愤、却也不得不转念再想。反正是怡红院里的破烂货,绿帽子多顶少顶又何妨?一想到这里,气立马就消了一多半,可尽管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却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沮丧与窝囊。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紧握着拳头,一下接一下地往地上砸,把大地当成了出气筒。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四十五章:小酒馆儿里故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