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藕官见这群丫鬟一哄而散,自己呆立在了当场。刚才那些丫鬟说的话,她听了个八九,若说全信,未免过于荒唐;可若说不信,菂官临终前跟自己说起的话,难道也是假的不成?藕官索性在那群丫鬟刚才聚会的地方清理出来一块空地,把手中的烧纸都码好了,又拿出火石火镰打着了火将烧纸点燃了。自己一面看着燃烧的火焰,心中又想起了那日菂官死亡的惨状。
那天菂官吃了雪雁送来的药,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可到了半夜,就听菂官一阵狂呼惨号。当时贾蔷已经家去了,龄官等人赶忙披衣起来,掌上灯围拢过来查看菂官的病情。这一看可不要紧,却见菂官脸色发青,嘴角流血,瞪着一双大眼睛,两只手往前抓挠着,跟中了邪一样。
众人见菂官这个模样都吓的直往后退,只有藕官在菂官身边要按住菂官的手脚,可哪里按的住,只听菂官断断续续道:“小翠,,,一定是小翠,她怕我戳破她的老底,竟然,,,竟然如此狠心,,,那个黑心短命的小娼妇!我,,,我,,,我就是做了厉鬼也不能放过她!”正说着,一口黑血呕了出来,喷溅的到处都是,一股腥臭之气扑鼻。
众戏子中倒是有几个懂点医道的,急忙喊道:“她这是中毒了,快弄些清水来给她灌下去,把脏东西都吐出来,兴许还有救!”众人急忙去找清水,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管干净凉热,拿着茶壶生生给菂官灌了下去。
可叹菂官到了这个时候如何还能喝得下去清水,只是不住呕吐,最后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成了。藕官急忙拉住她的手,问道:“小翠是谁?你快说小翠是谁?我也好给你报仇!”
菂官此时已然气若游丝,声音小的像只蚊子,只有藕官能听清,只听菂官言道:“小翠就是林姑娘,林姑娘,早就,,,早就,,,早就死了!是林老爷,,,老爷,,,杀了,,,”还不等说完,菂官两腿一蹬,一双杏眼死瞪着藕官。藕官再看时,瞳孔已经散了,用手去试,鼻息也没了,藕官急忙去切菂官的脉,脉息全无,方知菂官已经死了。
藕官如何伏尸大哭,众戏子如何恐惧慌乱,龄官如何派人去请贾蔷,与本书无关,不能细表。单说藕官自那以后便对林黛玉加了十二分小心。
若说林姑娘毒杀了菂官,藕官有些不信,毕竟林姑娘和自己这伙人不认不识,无冤无仇,如何就会下这个毒手?但若按照菂官临终所言,那林姑娘似乎是什么小翠,仿佛与菂官认识,但这其中的过往藕官也弄不明白。藕官本想把当日林黛玉派雪雁送药的事情告诉贾蔷,但林黛玉毕竟是个主子,万一她跟贾蔷勾串起来谋害菂官,自己岂非是到孙大圣跟前去告发偷蟠桃的贼?藕官便没敢声张,直到后来国丧,梨香院解散,她被分到了潇湘馆,送药的事情和菂官临终的遗言始终被她埋在心里。故此今日听见这些丫鬟们的话,她也不免疑窦重生,可这里面的事情岂是她一个戏子能弄明白的。看着化剩下的一堆纸灰,藕官心想:若菂官泉下有知,托个梦给自己也是好的。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一声断喝,原来是个婆子急忙忙赶来,踩灭了纸灰,对着藕官一个巴掌乎了上去,怒道:“下九流的浪蹄子?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在这儿玩火,看我不回了二奶奶把你轰出去!”
藕官措不及防,被打了一溜跟头,爬起来刚要跟那婆子争辩,却听那婆子身后一人言道:“这是我让他烧的,你是不连我也要赶了出去?”
那婆子扭头看时,正是黛玉,吓的那婆子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原来是林姑娘让的。可是二奶奶几次三番的告诫我们,如今天干物燥,若在这园子里走了水,那可不是玩的,连我们这吃饭的家伙也要保不住了。林姑娘要还什么心愿,大可以让人去水月庵代为还愿,何必在这园子里烧呢。”
黛玉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纸马香烛,是我做的祭花神的祭文,必须在这园子里焚化了众花神才能收到。如今她也烧完了,并没走了水,下不为例就是了。藕官,你也不要怨恨这位妈妈,跟我回去吧。”说话两眼盯着藕官。这藕官怯生生地跟着黛玉往回走,那婆子在原地如何收拾纸灰不提。
却说藕官跟在黛玉身后,远远的不敢靠近。黛玉也并不瞧她,只是冷冷地问:“你刚才烧的是什么?果真是纸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