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上至知州同知下至各县知县都说不可,潘旭竟推辞道‘公仓所储之粮需得户部调遣,地方官员未经朝廷许可擅自开仓放粮轻则罢官,重则问斩,万万不可随意放粮’。
我立即回复,如有问责,所有的责任一律由我来承担。我将即刻上报朝廷,江州饥荒形势严峻,力陈灾民外流后果,圣上必然能理解江州擅自开仓放粮实属权宜之计。可潘旭等人阳奉阴违,宁愿等户部拨付的钱粮,也不愿动用公仓。
而后我调查一番才得知,说是不敢动用,实则是公仓库存无粮,用无可用。
二是贪墨捐监粮饷。江州本就是产粮重地,近年风调雨顺,民众家均有余粮,先帝特批用粮代银来捐认监生资格,充实各县粮仓,以备周边各府不时之需。
这捐监九年间,江州屡次借有水患报请放粮,一来一去,不但自己没有存粮救济,还支取了户部万石钱粮,岂不古怪?
我到江州各县公仓核对库存账簿,发现各县衙门收取捐粮并未如实入仓,而是即刻将大半粮食折成银两,所卖银两被上下官员勾结瓜分吞没,致使库府空虚、存粮不足。
三是虚放赈灾粮饷。一则是伪造账册克扣钱粮,如道宁县本该下发两万赈济银,实则只下发不足五千两,余下一万余两便由知县徐鹏等人收入囊中,其中五千两白银送至江州孝敬潘旭。
二则是伪造民册冒领钱粮,江州二十七县,县县衙门均是如此,只有些轻重之分。庐宁、寿泉、泾郡等县知县胆小些,便贪墨少些,灾情平复也快些;德阳、新道、安丰各县知县胆大妄为,贪墨的便多些,致使民不聊生、灾民外流附近十余个州府。
德阳知县蔡永寿更是将其亲族及不少当地大户作为饥民上奏,冒领户部拨付的赈济粮四万八千余两。
户部前后拨付赈灾钱银总计八十四万两,力度极大,江州二十七县,各县按照户籍各得一万到五万两不等,其中德阳县人口众多,分得五万两,仅知县蔡永寿一人就冒领四万两,其余被衙门其他官员瓜分,可谓是吃干抹净,不难想德阳百姓是生活中何等水深火热中啊!”
“微臣查实真相,向西江道掌印御史段鹏经多次奏报,段鹏经全无回应,臣便动身赶往顺州,到掌印御史处当面具报实情。谁知刚刚动身,微臣所乘船只遇贼人袭击,不得已跳水自保。
臣与家仆一路颠沛流离,自江州沿途逃难,哀鸿遍野、十室九空,或因河流漫淹,或被山水冲刷,一县之中被淹村庄自数村至百余村,坍塌房屋自数十间至数百间,压毙人口自数口至数十口。一路洪水横溢,庐舍为墟,舟行陆地,人畜漂流,饿殍遍地、饥民相食,民之饥殍者不可胜记。
好不容易行至顺州,臣将私章送至西江道掌印监察御史驻地,请求面见。谁知竟被诬陷为贼人,招致官兵追捕屠杀,家仆因救臣入狱,生死未卜。
为昭彰天理,臣到庆州湖楚道掌印监察御史处求助,这才得以上京。
西江道掌印监察御史段鹏经、御史罗峻不能纠察江州之过、同流合污,故纵蔽匿相关罪证,理当连坐。
淮南府知府谢文昌知情不报、白黑混淆、清浊同源,明知江州饥民叛乱乃是下属贪墨钱粮所致,仍启奏刁民太贪要求武力镇压,戕害百姓、草菅人命。恣其毁誉,犹如害群之马,岂宜轻议哉?
今臣击鼓鸣冤、上达天听,只求查实真相,严惩罪臣,绝不姑息!”
周曜也是使尽浑身解数了,半文半白地陈述了一番。当时彭震替他总结的灾民惨状和痛陈涉案官员罪状用的辞藻深得他心。上学时背书十分困难的他,竟顺利地在这成百上千人的场合流利地背诵出来了。
他亲身经历了灾民的痛不堪忍、申诉无门,如今在朝堂上陈述起来更是情凄意切,听得许多正直朝臣都忍不住动容。